楚杉辞端坐在马车里,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让她有些恍惚。
“公主,咱们不找萧少师了好吗?景春公主对公主这么好,一定会护住咱们的。”春晓看着楚杉辞憔悴的面容,满含心疼地说道。
楚杉辞朝春晓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正是因为景春对我这般好,我才不愿蓄意将她拉到萧陌珩与太子的对面。这些明枪暗箭,本就是我惹来的。”
“更何况,若未来的掌权者是萧玉成......”楚杉辞低声喃喃道。
“啊?”春晓并未听清,她脱口问道。
楚杉辞笑了笑,不再言语。她掀开车帘,看着车外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洛京热闹无比,恰如金陵。可是,金陵小桥流水、游船如织,也终究不一样。她放下了车帘,缓缓闭上了眼。
玉漱殿内,楚杉辞推开窗,坐于窗边。侍云正替楚杉辞的手上着药。微风正好,和着淡淡的梅香,楚杉辞头倚在窗棂边,睡着了。
梦中,她又回到了金陵。
春初的江南微雨,沾衣不湿,沐在其中,反添几分清明。草尚未盛,远看是一片青绿,走近了,却原也是稀稀疏疏。
可如何的稀草、小雨、料峭风,却也败不了春兴。
“锦儿。”温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楚杉辞转身,却见一清润男子立于春雨中,轻轻浅浅地对她笑。他缓缓张开了手臂,嘴角依旧噙着宠溺的笑。
她知道,无论如何,皇兄都会站在她身后护着她。
“怎么还不过来?”楚廷云声音温润,似溢满江南所有的温柔。
“皇兄。”楚杉辞提起裙摆,奔了过去,扑入他的怀中。
“皇兄!”楚杉辞猛然惊醒,哽咽叫道。一醒来,四周空荡,空是梦。她紧了紧身上的薄毯,拂去未干的泪水。
曾经关康灵问她想念故乡吗,她曾说不想,却原来是自欺欺人。只是不知,皇兄何时会过来。
关康灵,她蓦地想到这个名字。太子害她们至此,决不能轻轻松松算了。
“侍云。”见侍云进来,她招手附耳在侍云耳侧说了句话。侍云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便退下了。
接下来几天,她与魏景春、魏少禹常在一处,不然便去藏书阁借几本书,却总见不着萧陌珩。
眼看着明儿便是上元节,可却总不见萧陌珩人影。若是这般,明日她便待在阁中,自制些毒粉,也可保命。
“阿辞,明日上元节,出宫玩吗?”魏景春正在亭中与魏少禹喝茶闲聊,见楚杉辞往亭中来,便一边烹茶一边问道。
“明日我身体不适,便不去了吧。”楚杉辞在魏景春旁边坐下。
“你手上的伤如何了?”魏少禹向楚杉辞投来了关切的目光。
魏景春看了楚杉辞的手一眼,扬唇一笑:“本公主送去的药、请去的太医都是大晋一等一好的,现在你瞧,”她拿起楚杉辞的手,“连痕都没有了。”
楚杉辞眨动着清澈的桃花眼:“那自然是。只是我近日心情不佳,当真是无心思出宫玩。”
魏景春见楚杉辞一袭素服,眸色一暗。但魏少禹却不信,他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浅笑:“永宁妹妹怕是想与萧大人一同罢,我方才还见他去了藏书阁。你现在去,说不定还碰得上。”
楚杉辞轻轻垂下眼睑,再抬起时,眼里闪过一抹微妙的神色:“当真?”
魏景春半撑着头,懒懒地打量着楚杉辞,嘴角噙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自是当真。你现在不去,恐怕萧陌珩便要走了。”
楚杉辞起身,眸中似有细碎的光:“既如此,便不陪你们了。你们随意。”楚杉辞转过身,步履匆匆,身后响起一阵哄笑。
藏书阁内,楚杉辞让春晓等候在外,随即走上楼去。今日阳光舒朗,浮沉在光下漂浮、跳跃。
她轻轻走上二楼,忽见窗棂旁,一月牙白锦衣男子正趴在桌上休憩。楚杉辞轻手轻脚走上前,暖阳从窗棂洒入,洒在萧陌珩清隽的脸上,细密的鸦睫垂下,掩住了往常喜怒不定的眼眸,平添了几分儒雅。
他的眉轻轻蹙着,似是阳光耀眼,扰了睡意。
楚杉辞在他对面坐下,自然地拿起一本书,翻开而后立在桌上,帮他挡住刺眼的光芒。
萧陌珩淡淡睁开了眼,对上了楚杉辞的眼眸。楚杉辞忙移开视线,柔声道:“是永宁吵到玉成了吗?”
萧陌珩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声音慵懒而淡漠,“早在你拿起这本书前,”他拿走了立在桌面上书,继续说道,“我便醒了。”
楚杉辞倒了一杯茶递给他,清丽的眉眼尽是春色不及的风情:“玉成,别同永宁置气了,好不好?”
萧陌珩勾着唇,懒懒往后一靠:“往日公主对我避之不及,如今却这般热情,是何用意?”
楚杉辞默了一瞬,若不是猜测萧陌珩是之后的掌权者,她恐怕也不会如此。
“玉成,我不想你远离我。在朝堂之上,无一人为我站出来时,你为我求了情。无论如何,你的恩情我记念在心。”楚杉辞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浅笑。
萧陌珩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调整了过来,他轻笑道:“公主,可当真是伶牙俐齿。只是我比较好奇,公主可对太后心中有怨?”
这次换楚杉辞笑容僵了一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如实说才是最佳策。“自然有怨,在我身如浮木之时,太后身为楚国公主却对我袖手旁观。可是后来却不大怨了。”
萧陌珩挑眉一笑道:“为何?因为苏嫣然?”
楚杉辞眼眸一暗,她点了点头道:“苏嫣然虽是女子,却有浩然之气。苏氏女、他家妇原概括不了苏嫣然,她那般芝兰玉树之人本不应落得如此下场。而太后曾是楚国公主,但如今是圣上生母、大晋太后,一举一动落入有心人眼里都是别有用心。”
萧陌珩眼眸深邃地望着她,顿了片刻道:“楚杉辞,你在和楚廷玉告别时曾言若是时机一到便无需顾及自己......”他话还未说完,楚杉辞便站起身忙掩住他的嘴,惊呼道:“萧大人慎言。”
萧陌珩淡淡一笑,他拿开了楚杉辞的手,看了一眼悠悠道:“公主的手恢复得不错。”继而,他才补充道:“其实已经知道自己被楚国送往他人床榻之时,便已不是楚国人了吧?”
萧陌珩这番话说得极其尖刻、赤裸,将一切阴暗面呈于堂前。
楚杉辞不语,她握着茶杯的指尖有些泛白。
“公主殿下,你弟弟楚廷玉为质为皇子使命,为质后他依旧可凭此荣耀返楚争权夺利。可和亲却并非公主使命,楚国只是将公主作为岁币彩头罢了。至于公主在别国是安是危、是死是活,于楚国有何干系?”
“萧玉成,别说了。你当真要如此羞辱于我吗?”楚杉辞抿了抿唇,神色凝重,神情中有着浓重的感伤。
萧陌珩起身,坐在了楚杉辞身旁,他冷执淡漠地与她对视,幽深的眼底涌动着辨不分明的意味:“公主当真以为在下是羞辱于你吗?公主,享民之供便行护民之事,你便是如此深以为然吧?”
萧陌珩见楚杉辞依旧低垂着头,眼睫上几滴泪珠,温声道:“现实便是楚国贵族为酒囊饭袋之徒,享其权而失其职,将安民兴国之事系于女人的裙带之上。妄想公主只身一人在异国护住遥隔千里的弱楚,岂不可笑?”
楚杉辞紧紧握着茶杯,茶杯微微颤抖,她嗫嚅道:“萧大人,你可是觉得永宁可笑至极,得如此待遇却仍旧甘之若素?”
萧陌珩扯唇一笑:“公主,你不过是局中之人,不愿看清而已。公主尚只有一分力,却妄想护千万人,当真不自量力。先爱己再爱人的道理,公主不懂?”
楚杉辞一愣,她一双清澈的眼眸看向萧陌珩,眸中闪过深思:“玉成,你可是在关心我?”
萧陌珩默然看着她,终是哂笑一声:“公主即是我的笼中雀,我护一下又有何不可?”
楚杉辞低头不语,牵唇一笑:“玉成,之前永宁直言想做皇后,可如今却不愿了。”
“为何?”萧陌珩的眸色一暗,眼里布满警惕之色。
“朝政之事,高位者避嫌,低位者无力。可高位者尚可另想他法,低位者亦可尽其薄力。办法总是人想的,无关乎位置,关乎心力。”
楚杉辞埋进萧陌珩的怀中,她见萧陌珩逐渐加深的眼眸,柔声补充道:“玉成,我想陪在你身边。不要再安排我做谁的妻了,好吗?”
萧陌珩眼神一滞,他挑唇一笑,目光似有深意流动:“永宁公主,莫不是想做萧某的妻?”
楚杉辞抬眸,正对上萧陌珩挑逗的眼神。她并未回答,只是低着头,抱紧了萧陌珩。低垂的眼眸遮掩了淡然的神色。
萧陌珩对她只是一时兴起,她自是不会深陷其中。
“明天上元节,我想出宫逛逛。”楚杉辞眨动着清澈的眼眸深深看着萧陌珩,眼神里带着几丝恳求。
萧陌珩捏了捏楚杉辞的脸颊,眼眸里缱绻着柔情,他宠溺地说道:“好,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