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就不能是什么烧烤蛇段之类的烹饪比赛吗？”我冲他大喊道。“这里食材这么多，想烧也不是不可以。”

“关键在于，这种高温，一般不是由于单纯的烧烤产生的。”小花拍了拍手，就从楼上跃下来，把手机递给我看。在相片里，没被水泥砌到的那面墙完全烂了，布满放射状的污渍，墙壁表面碳化，整体黑红，这是很严重的爆炸后氧化的情况。

“应该是有人在这里做了什么化学实验，四十年前这栋楼就是档案馆了吗？”我摸了摸下巴。“大批饲养蛇类，又发生了化学爆炸，这里更像是一个制药厂，会不会是爆炸案发生以后，这里的人才把药厂关掉。”

小花看了看我，就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我去查。”我抬头看了一眼闷油瓶，示意他带我爬到上面，亲自看一看。我凑到建筑边上的时候，这股苦味和蛇腥愈发浓厚，几乎要把我熏得吐出来。

我眯起眼睛，擦了擦眼泪，就让闷油瓶先不要往前了。低头揉眼睛的时候，我的余光似乎扫到了什么东西。我愣了一下，以为自己看错了，又用余光去瞧，立刻意识到，那是一团体积极大的黑色异物，静静地站在我的侧边，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那坨东西非常大，大到我无法忽视的地步，并且伸出了无数条堪称柔软的触手在空中摇曳，不时散发出一股腐烂的臭气，我一下子脊背发凉，这幅画面甚至和我记忆里的九头蛇柏重叠，我条件反射去摸腰间，没摸到刀，这一下冷汗都出来了。

这东西是什么？不说一点声音都没有，这么大的东西，就算走过来没声，小花和闷油瓶也应该有点反应。我哆哆嗦嗦地攥紧了闷油瓶的衣领，大脑一片空白，好悬没背过气去。又想这时候两大高手都在，就算是真有什么妖魔鬼怪，也不至于能让我们三个立刻毙命的地步，我下定决心，动作僵硬、战战兢兢地转头看过去，就愣住了。

我旁边的草地上，竟然什么都没有。

这块地面位于水泥房间外，此时方圆二十米的区域寸草不生，光秃秃的一片，地面只有干裂的黄土。但余光里看到的草地，分明是墨绿色的，生长得异常茂盛。这一下我就懵了，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出现了幻觉。闷油瓶低头看了我一眼，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攥住匕首也朝着我看的那个方向看过去，而后轻轻摇了摇头。

他也什么都没有看到。

我开始有点苦恼，甚至思忖这会不会是一种通灵现象，我四岁的时候有这样的能力吗？我想起我妈评价我五岁之前的状态：除了吃什么都不干，一瞬间就觉得有点颓了。我那时候有能力四处跑吗？我去没去过后山的坟墓？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只好叹了口气。

“吴邪。”闷油瓶此时已经上下观察了一番，突然伸手捏了捏我的太阳穴。“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东西？”我让他一按，感觉脑袋那种胀痛感就下去了一些，连忙点头，给他描述了一下那个画面。闷油瓶沉吟许久，把手机伸进没被封住的窗棂里，拍了一张照片，把手机递给我。

隔着灰尘和一些污渍，我清晰地看到了一截干涸的蛇蜕。

我在全国各地搜寻蛇矿的时候，几乎每天都会见到各种蛇，虽然形状和大小上有细微的差别，但大致的特征是不会变的，从蛇蜕看，这条蛇体型较小，头部呈三角形、嘴巴尖凸，应该是一条幼年期的尖吻蝮蛇。

我一下有点愣住，抬头看看闷油瓶，他也静静地看着我。我仔细消化了一下他的意思，突然觉得毛骨悚然。

如果这里曾真的有蛇出入，那么也许我看到的一切都不是错觉，如果我的嗅觉回到了四岁的状态，那么我的视觉、味觉、感官体验一定也在经历当时发生的事情，我看到的，就是四十年前在这个地方正在进行的一些工程。化学实验爆炸，苦味，蛇腥味，以及那一团奇特的触手，一定是某种制取蛇身内物质的提纯实验。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我缓缓地说，只感觉浑身发冷。

“制药厂制取蛇毒，作为国产药的原料。这种国产药的第一批试验者，就是门口写大字报的那个人的儿子。药品产生问题，他儿子被治死了，因此这家药厂改成了档案馆。”

小花此时也接完了电话，听完我分析，就道：“吴邪说的大致没错，我的人找到了一些档案，这家制药厂是公立第一批海外大学生返乡发展科技的产物。”

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殷老板，当时还是个大学生，参加过一次亚马逊科考队的行动。在雨林的部落里，他见到祭司将蝮蛇毒液和一些草药混合，用来涂抹病人的体外肿瘤。这个病人晕厥了三天，醒来以后肿瘤开始变小，一个月后祭司把他的肿瘤切了下来，病人仍然活着，殷老板受到启发，认为蝮蛇毒液中有些物质可以治疗癌症，回国以后就申请了这个制药厂，用于提取蝮蛇的毒液。

“资料上指出，这个制药厂只开到1981年。”小花道。“官方给出的报告上，指出这个药厂出产的药产生了副作用，除去你们说的那个被治死的孩子，所有吃了这个药的人，都有不明原因的脑部受损情况，具体表现为缺失记忆，行为举止低幼化，并且非常恐惧光线，于是药厂开始召回药物，召回后的三年里宣告破产，当地将这栋楼回收改造成了档案馆。”小花说着，把一个文件发给了我。“这是当时被召回药物的患者名单，你可以看一下。”

我打开文件，一下子就看到网友发给我的那个出事医院的名字。我数了数，在这个医院里，居然有多达三十人使用了该药物作为抗癌制剂，就把那个网友发来的资料打开给小花看。“你觉得他们之间会不会有某种联系？或者干脆就是因为这批人吃了药，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无论是不是，现在一定是要进去看看的。你刚刚是不是觑着眼睛看到那些坏东西的？”小花打开了手机电筒，就道，“你长大以后的视力水平可没有小时候好，你切换一下，让自己暂时变成近视眼，看看那东西到底在哪，我们也好知道究竟去哪个区域看。”

我应了一声，就眯起眼睛，低头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疼出点眼泪来，用模糊的眼睛抬起头观察四周。

这不看不要紧，我一抬头，一条巨大的蛇头就垂在我眼前，血红的眼睛怒目圆瞪。我惨叫了一声，直接从闷油瓶臂弯上摔了下去。

闷油瓶反应极快，他直接把我拉住搂回怀里，这个时候我就看到，那团黑影，其实都是纠缠在一起的蛇，蛇中间隐隐约约的，居然显出了一个人影的轮廓。

那个人一米八左右，表情极其可怖，两个眼珠子瞪得红丝爆凸，血肉从眼底淋下来淌了满脸，紫红色的舌头吐到下巴，整张脸呈现青紫青紫的颜色，显然是中毒身亡的。我又上下看了看，发现他居然是被吊在半空的，从死状看，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我望着那些蛇，一个非常可怕的猜测在心头缓慢升了起来。

“可能你说得对，小花。”我缓缓道，只觉得毛骨悚然。“他们利用尸体腐败孵化蝮蛇，尸体用完以后，就在这里集中焚化，我闻到的，应该就是烧尸体的气味。”

那个房间不是化学实验室，是放尸体和蛇的地方。

那是个停尸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