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一天,除了合家团圆的欢乐,阴影也如往常一般不会缺席。
“看来,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
戴着宽大帽子的女人虚倚在墙壁上,手杖顶端的宝石在黑夜里反射出幽暗的光辉。
“托您的福,我确实得到了所求之物。”海风拂过水面,也吹散了笼罩着月色的阴云。
费奥多尔正在码头等待着归乡的船只,趁着还有些空闲,与翡翠女士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当然,对于他们这种层次的人来说算得上是闲聊,但今晚的对话若真被有心人听了去,还不知道横滨会发生多大的动荡呢。
“因此我更觉疑惑,所以还请您好心指点我——横滨的【书】并不完整,对吧?”
“明知故问是一种傲慢,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翡翠轻笑着,杖尖轻轻点在地面,“人生在世,难得糊涂啊。”
“那我可否理解为,这也是一种交易?”
“如果你希望如此的话,就当作这是一笔交易吧。”
码头处的轮船发出了“呜呜”的鸣笛声,费奥多尔知道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他只问了最后一句急于知晓答案的问题:
“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女士?”
“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们终会见面的。”
“那还真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费奥多尔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登上了催促个不停的船。
远处,属于新年的烟火在夜空中绽开,五彩斑斓的火光映照出翡翠的一声叹息。
费奥多尔踏上甲板后,回望了一眼码头上的翡翠女士。
一位难缠却有趣的对手。
船缓缓离岸,海浪拍打着船身,发出低沉的声音。费奥多尔靠在栏杆旁,眺望了一会儿看似安静祥和的横滨,随手把玩着一个u盘。
里面记载着从异能特务科得来的、国内所有记录在册异能力者的具体异能力。
“睡吧亲爱的,我必如雪崩再来。*”
异能特务科的监控室内,本该执勤的科员陷入了甜蜜的梦乡。
而原本关着费奥多尔的密室里,此刻空无一人。
新年第一天的太阳,也照常升起了。
此时距离异能特务科发现资料失窃,仍有17个小时。
但官方的兵荒马乱暂时与侦探社无关。
新年的侦探社也是要放假的,除了以防万一而设立的联系电话与邮箱外,侦探社无人留守。
社长打算联系老朋友叙旧,剩下的成员都另有计划,于是三月七只好拉着和她一样无所事事的乱步在横滨市区内闲逛。
“时间过得可真快呀,乱步。”
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五年不足以让婴儿长大成人,却足以让他们尝遍世间酸甜苦辣。
明明是笑着的表情,但乱步却莫名感到了一丝不安。
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一直随身携带的【六相冰】,聪明的孩子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但他依旧回以三月七一个笑脸,“为什么要这么说?难道不是只要开心就好了吗?”
“嗯,没错,开心最重要!”暖阳洒在三月七的侧脸上,一时间乱步以为自己看到了玉石般的光泽,但仔细看去,三月七如往常一般没有分别。
“走吧走吧,别想那么多了,我的新年假期计划还有一大半没完成呢。”三月七拉着乱步的手腕,朝向阳处奔去。
第一站,也是三月七和乱步初遇时解决的第一个案件的发生地——家庭餐厅“银月”。
在发生了那样的事件后,这间家庭餐厅的生意也一落千丈,最后不得不以倒闭为结局,草草收场。
而因为凶杀案的缘故,也没有商户愿意盘下这家店铺。
“那个时候还真是想象不到,以后会发生这么多有趣的事呢。”三月七掏出相机,看着已经落灰的的门扉感慨了一番,将面无表情的大侦探拉到身前,“来,拍照啦!”
“咔擦”一声,快门落下,相机里是笑容明媚的少女和被少女的手指硬扯出笑容的侦探。
但三月七丝毫不介意乱步的不配合,继续拉着对方往一处走去。
第二站是侦探社的旧址。
在侦探社只有三月七和乱步两个人的时候,因为资金有限,三月七选择了一个不大的店面。
直到社长加入他们、侦探社的名气也渐渐大了起来,需要接待更多委托人后,才又另租了一个更大的铺位。
不过为了留作纪念,三月七和社长决定继续保留这块地盘。
三月七从口袋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钥匙,虽然有雇专人定期来打扫,但飞扬的灰尘在三月七打开门后还是让她不自觉地呛咳了一下。
“哎呀,真是令人怀念的地方。想当初可是十天半个月都接不到一桩好案子呢。”
不大的店铺内除了一些无用的纸质资料外,可以算得上空空荡荡。
“还好社长后来加入了我们——诶,乱步,你怎么哭了?”
“才没有在哭,笨蛋三月七!”
“好好好,你没有在哭,是我眼花啦。”三月七垂下眼眸调整相机参数,故意不去看乱步的脸。
直到再没有吸鼻子的声音传来,三月七才将相机塞进乱步手中,“给我拍张照吧,乱步。记得拍好看一点哦!”
相机将笑得毫无阴霾的少女定格在被固定的画框中。
“哇,拍得真好!我要给你颁发一个‘侦探社御用摄影师的皇牌助手’奖给你!”
乱步将相机还给三月七后,那双颤抖的手终于平静下来。
“哼哼,那当然。世上没有什么事难得倒我!”听到夸奖后的乱步毫不掩饰地骄傲叉腰,“那么,下一站一定是那里吧!”
新年的冷风扫过每位行人的面庞,江边几乎没有多少人愿意停留。
除了三月七和乱步。
“呜哇,江边果然好冷。”三月七拢紧身上的外套,打了个哆嗦,但还是没有转头离开。
“每次路过这里的时候,总会想起祭典的烟花呢。真是漂亮的场面啊,有时我也忍不住想,要是每天都放烟花就好了。”
毕竟烟花绽放的一瞬实在是过于短暂,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够。除了相机以外,几乎将这么美丽的景色无法保存下来。
“我也会记得的。”乱步仿佛看穿了三月七的想法,握着她的手,直直地看着对方说,“我的记忆可比你好多了,我会一直记得的。”
“哈哈,那真是太好了。”说罢,三月七拉着乱步坐在江边的斜坡上。
冬日的阳光穿过薄雾,斜斜地铺在尚未结冰的江面上。
雪夹着雨如纸片般纷纷扬扬洒落下来,倒映在眼中的粼粼江水似乎被雪柔和成一片温暖的银白。
远处的城市轮廓在淡蓝色天空的映衬下格外清晰,两人只是静静地靠在一起,无言地看着前方,目光穿过江面,似乎想要捕捉什么遥远却熟悉的景象。
三月七低眸望着不知奔流向何处的江水,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呼出的白雾裹着若有若无的叹息,在风里散成细小的水珠。
“能遇见你真的太好了,乱步。”在真正的离别前,反倒是三月七不敢去看对方,说出的话比风还轻,像是即将触碰又收回的手,生怕又碰碎了乱步的心。
“所以才说你是笨蛋呀,三月。”乱步用双手夹着三月七的脸,强迫对方与自己对视,“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江户川乱步了,现在的我是‘世界第一名侦探’乱步。你想做什么根本瞒不住我。
“大道理什么的我也不会讲,不过既然你愿意先说的话,我就宽宏大量地原谅你了。
“以前没有机会,现在我要告诉你:很高兴遇见你,三月。”
所以,这一次,江户川乱步会笑着与这位陪伴了自己最迷茫的时期的少女告别。
“再见啦,三月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