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专业的课程排得很满，而且难以避免地有些枯燥，让人昏昏欲睡。
云眠半趴着身子听课，讲台上的老师正滔滔不绝地讲解着概率论，她右手握笔，在草稿纸上简单计算着。
徐燕无声地打完了一把游戏，转头瞥见云眠认真的神情，不禁感叹道：“不愧是学霸，这么恶心的内容你都听得津津有味。”
“那当然啊，我们眠眠毕竟是年级第一。”林晓琳正在课桌下偷偷给男友织围巾，顺嘴调侃了一下。
云眠笑了一下，用胳膊偷偷遮住了空白的本子上留下的涂涂画画。
心思却不由自主地漂浮到她与那个不知名的顾客的聊天记录。
对方看起来对烫花颇有兴趣，但毫无研究。对她所制作出的成品没有一丝意见，宽容到了令人意外的程度。
甚至连她不小心烫坏了一朵都没发现，还是云眠自己检查时找出的。
看起来，并不在意自己即将收到的烫花，哪怕花了昂贵的价格。
云眠垂下眼睑，漆黑的眼瞳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人……真的是为定制而来的吗？
况且，据他所说，他十分巧合地和自己同一个学校。
但在云眠询问收货地址时，他给出的竟然是校外的地址。
校内地址，或者面交，不应该更方便且快捷吗？
课本又折了一页。云眠翻开笔记本，记录下PPT上的重点内容，同时添加了一些自己的理解。
虽然对数学不感兴趣，也不打算从事相关行业。但为了数目可观的奖学金，她需要好好学习。
在老师短暂离开教室时，徐燕放下手机，倏地趴到她耳朵边，低声道：“眠眠，今天下午没课，要不要出去玩？”
云眠也压低了声音：“去哪？”
“电玩城？”徐燕提议，“刚好琳琳她们也想去。”
“可以啊。”
徐燕拿出手机，搜索着附近的电玩城：“我找找——要不就去首都一中旁边那个？听说重新装修了。”
闻言，云眠顿了一下，笔尖划出一段直线，半晌沉声道：“可以。”
最终，她们约好在下午三点出发，云眠打算先独自去练会舞，便提出到时再和她们集合。
讨论完这一话题，老师也已经回到了教室。云眠低头预约了附近的练习室。
卖出了100支烫花，她有了余钱，可以再学一段时间的舞蹈。
-
空无一人的舞室里。
云眠面无表情地做着热身活动。
她生得本就明眸皓齿，一双眼睛秋水般澄澈，此时没什么情绪，淡然地望着镜子，像不近人色的精灵。上身的淡粉色纱衣，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娇嫩。哪怕只穿着简单的修身裤子，也明显地看出两腿修长笔直，整个人像淡雅的粉蝴蝶。
云眠垂眸俯身，播放一首《小雨》，随之翩然起舞。
她动作干脆利落，柔和又有力量，整个人轻盈若蝶，与她冷静到有距离感的外貌不同，举手投足间勾人心魄，柔情万分。
一头瀑布般的黑色长发被挽起，扎成干净简单的麻花辫，银色发圈在舞动间折射出光芒，熠熠生辉。
一舞毕，云眠垂下眸子，出神般地望着镜子里的那个人——
她实在是怀念这样的自己。
越是怀念，她便越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伤心与脆弱。
当初，如果不是云初芸的阻拦。
她应该已经被中国舞专业录取了吧？
如果不是云初芸的阻拦。
她和迟郁——
云眠阖眼，轻轻吸了口气，极力将自己从负面情绪中拉出。
再跳了几只舞后，云眠靠着墙休息，喘着气，慢慢坐到地上。
她拿起手机，发现竟有几条未读消息。
[hxhmmzmb：你好，烫花收到了，很喜欢。我想再订一些。]
[hxhmmzmb：没看手机吗？]
[hxhmmzmb：那我们待会再聊吧，我想再多订一些:-D]
云眠抬手，解下发圈。
[眠眠：要多少？]
对面秒回。
[hxhmmzmb：最多可以订多少啊？]
[眠眠：……？]
[hxhmmzmb：就是，我爸妈挺喜欢的，还想再订一些。刚好我们是校友嘛。所以就顺便照顾一下你的生意。]
[hxhmmzmb：要不，再来200支？]
云眠盯着他的昵称看了几秒，发送了一个“好”。
屏幕的荧光衬得她长睫轻垂，倏然闪动。
半晌，云眠再次起身，继续投入到下一首舞蹈中。
-
首都一中旁的电玩城占据了良好的地理环境，多年来一直生意火爆，厅内热闹非凡。
迟郁浅浅打量了几眼，一年前，他爸收购这个电玩城，进行了大翻新，不少他曾经熟悉的游戏机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唯一没变的是，最角落的抓娃娃机，浅粉色的。
这是迟郁曾经大闹了三天，才让他爸留下的。
古早的抓娃娃机低矮，甚至有些掉漆，与这里的靓丽格格不入。其他机器前已经挤满了游客，唯独这里冷冷清清。
迟郁抬眼。
他忽然记起了第一次与云眠来的场景。
短短一年多时光而已。
那时这抓娃娃机是最火爆的。他们下课晚，赶来时已经人满为患，只能站在人群的最后远望。
“好想玩。”云眠喃喃道。
“你想玩？”迟郁低头看她，又扫了一眼前面的人，“我去让他们让开。”
“欸！”云眠一惊，伸手拉他衣角。
但没拦住。
迟大少爷已经大步流星地窜到了人群之中。
他长得高，此时仍然能冒出一个头。云眠看见他张了张嘴，说道：“你们去玩别的，我要玩这个。”
话音刚落，便传来几声怒骂。
“有病啊？要不要脸？”
“你谁啊！这你家开的？”
“凭什么给你玩？滚后边去。”
迟郁淡淡地补充道：“现在让开的，一人一百块。”
“……”
“切！装什么，谁信啊！？”
游客们纷纷翻着白眼，奋力将他向旁边挤去，却因为力气不敌迟郁，无果，只得继续低声骂着。
唯有一个人，慢慢举起了胳膊：“那个，我给你让，你真的给钱吗？”
“收款码。”
迟郁拿出手机，动作迅速地扫了二百块钱。
一瞬间，人群沸腾。
仅仅五分钟，迟郁便扫完了最后一人的收款码，抬眼看向不远处的云眠。
“他们走了，来玩？”
那时云眠的表情非常可爱。
想到这里，迟郁不禁垂头，低声笑了一下。
再抬头，却看见原本空空荡荡的抓娃娃机前，蹲了一个女生。
-
“眠眠！你来啦！”徐燕站在游戏厅门口，朝她招了招手。
云眠应了一声，走了过去：“你们今天穿得好漂亮。”
她出门时，几人还躺在床上睡觉，再次见面时都换成了精致的衣服，脸上笑颜如花。
于淼拽了拽背带裤的带子，挠头道：“我还有点不习惯呢，这个穿着好麻烦。”
“背带裤就是这样的啦。”林晓琳原地蹦了几下，兴奋道，“我们快去玩吧！听说这里装修后变得更好玩了！”
于淼跟着她往里走，有些不解：“怎么突然重新装修了？”
“好像是被什么人收购了。”徐燕走在最前面，去机器前兑了一筐游戏币，随后一一给她们分发。
云眠低头，看着自己手心的一把游戏币，思绪渐渐漂浮了起来。
上次来这里，还是和迟郁谈恋爱的时候。
那时未装修，整个游戏厅充斥着千禧风，位于最中间的抓娃娃机是他们最爱玩的。
——主要是云眠爱玩。
她很喜欢这种待在透明橱柜里的玩具，也很享受将他们抓出的过程。
但她不怎么会玩，迟郁虽然比她会一点，但也比较看运气。
云眠忽然想起。
那次，她最喜欢角落里的那只雪白的毛绒小狗。
她伸手指着，嘴角弯弯，轻笑道：“这个好像你，头上还带着蝴蝶结，跟你打的一样。”
迟郁正在摆弄着推车里的娃娃，试图将它们整齐排列。闻言，他抬头，和那只咧着嘴笑的小狗对上视线：“行，把它抓出来。”
但花了二百个游戏币，他们也没有成功抓出那只小狗。
云眠看他花钱如流水，不免皱了皱眉：“要不算了吧。”
迟郁正撑着游戏机，碎发扫过眉尾，声音带着点郁闷：“我技术这么差么？”
云眠失笑，刚想出声安慰他。
迟郁猛地抬起头，眼里闪着光，提议道：“我去找老板把它买下来。”
迟大少爷在电玩城，总是花一些额外的钱。
云眠沉浸在回忆中，笑了出声。
旁边的徐燕错愕地瞥了她一眼：“眠眠，你笑啥？”
云眠垂着眼，眼尾弯起像一钩月，她仍旧在笑：“没什么，我去别的地方看看。”
与徐燕道别后，她独自闲逛着，倏地反应过来。
现在寻找那个娃娃机，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毕竟，都已经装修过了。
虽然如此想着，但云眠仍旧没有停下脚步，仿佛有一股莫名的引力拉扯着她慢慢、慢慢地向前走着。
突然，在空无一人的角落。
她竟然找到了，那个本该被讨厌的娃娃机。
云眠愣在原地，半晌，她走向前，蹲下身子。
这个古早的机器甚至有些掉漆了。
云眠抬手，指尖划过它身躯，留下一行干净的指印。
云眠看了看手掌，从那层灰的厚度来看，它应该，很久都无人问津了。
耳边是吵闹不休的音乐DJ声音，和各种机器启动的声音，以及游客们或高兴或愤怒的呐喊。
云眠的心中却渐渐宁静下来。
她神情专注，拿出纸巾擦干了启动按钮。
没等她摁下，一阵脚步声突然响起，在她安静的耳畔显得格外清脆。
一步，又一步。
最终竟停在了她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