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上一次下厨失败后，程子阳不死心地还想再试，顾曦见他“贼心不死”，苦口婆心地劝他打消这个念头，还承诺这段时间过后她可以教他，免得伤到自己。

程子阳听后没有作声，只是沉默地望着院中随风摇摆的桃树，看着在半空中打旋而落的花瓣。

顾曦刚想再说些什么，程子阳却在这时开口回了一个“好”。

接着，他看向顾曦，嘴角缓缓勾起形成一个笑容，

“我都听你的。”

她刚想再回些什么，此时却恰好有人来找她。

顾曦没有来得及细看他的表情，只感觉他的表情变了一瞬，来不及多想，她点点头，朝着来者走去，临走前，还不忘叮嘱道：

“等我。”

程子阳嘴角语气温和地回了一声“嗯”，但嘴角却在巨大树冠的阴影下一点一点地放了下去。等到顾曦离开时，他已经和刚才和煦如春风的人判若两样。

经过村民们的齐心协力，终于，在秦老和赵老等人的带领下，村中的屯粮，囤药，建沟渠等已经陆续完工。

所有人不管有意无意，都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灾难做准备。

夜晚，厚重黑云将漫天星子尽数掩盖，广袤星幕唯余一片漆黑。

猛地，一道耀眼光芒劈开满天乌云，一刹那照亮黑天云际，紧接着，轰鸣雷声响起，连山峰都不由得为之一颤。

数道闪电接二连三出现，巨大雷声紧随而至。

山上高大树影交错倒地，在闪电的映照下显得愈加可怖。

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焦黑的枯木上冒出缕缕白烟，发出焦糊的气味。红光闪过，一簇小小的火苗不断跳跃着，欢快地舔舐着周遭的树木。

拇指大小的火苗变成了手掌大小，又逐渐增长为孩童大小，在地上留下不断扭曲的影子。

曦光初现，张老推开房门，从墙沿下捡起背笼，不经意间向天边瞥去，却不禁怔住了片刻。

片片浓烟自屋后袅袅升起，逸散着向空中升腾，变幻出不同的形状。

来不及丢下背笼，他猛地推开大门，向着屋后跑去。

熊熊大火犹如一条火龙，万千树木不断被火焰炙烤着，发出阵阵哀嚎。绿意被吞噬，枝干被烧灼，生灵四处逃窜。铺天盖地的黑烟遮天蔽日，叫嚣着继续向周围扩展。

“着火了！”

张老一把扯掉背后的东西，踉跄着跑回房间，将还在入睡的妻儿喊醒。

“山上着火了！我去找村长，夫人你去找秦老，务必让更多人去救火！”

“好！那你先去，我随后就去！”

张夫人穿好衣服，也急急忙忙地冲出了房门，边跑边喊救火。

不一会儿，大家便都知道了山上起火的消息。

山上，汹涌大火仍在蔓延，而在几百米的地方，斧头砍在树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赵老在得知山火发生后，当机立断召集来了村子里的男人，每人一把斧头，在大火百米开外提前砍掉树木，防止大火蔓延。

苍天大树在火中痛苦哀嚎着，青翠绿意在斧下不断呻吟着。

健壮黑猪在刀下拼命挣扎着，昂扬雄鸡在人群中妄图寻找一丝生机。

“爷爷，一切已经准备好了。”

顾曦身着玄色祭服，帮着其余人将祭品放到供台上，又盯着祭祀的其他事宜一切准备妥当。

“好，那便准备开始吧。”

秦老放下指间狼毫，将血红笔间下的黄色纸张交给顾曦，

“小心着别蹭了。”

语毕，他抓起桌上的一叠黄色符纸，大步跨了出去，顾曦紧紧地跟在其后。

简易祭坛之下，火把熊熊燃烧。

秦老带着村中其余祭祀巫觋，在香炉中插入三炷香，接着点燃祈雨符，上告苍天。

符纸尽数燃尽，神仙已经接收到了求雨的消息。

见到黄色符纸成功化为灰烬，顾曦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听爷爷说，以往不是没有一开始就被神仙拒收的情况出现。

看现在的情况，起码有了一个好的开头，神仙已经收到了求雨的消息，并且目前来说没有表示出拒绝的意味。

在秦老身后摆好队形，鼓槌落下，钟磐声起，顾曦和其余巫觋跟着秦老的动作，演奏求雨舞。

一为求雨，二为娱神，以舞娱神，求降甘霖。

舞毕，周遭一切如常。

秦老取过求雨书，投入火盆，所有人低头，暗自在心中祷告。

风卷而过，火苗扑闪一下，纸灰被搅起大片，随着风在空中飞舞，带着点点猩红。

下一秒，满盆纸灰仿佛被人打翻一般，尽数飞到空中，向着众人扑去。

众人忙掩袖隔开灰烬，等灰烬重归地面，火盆中早已没了半点火星。

而那张求雨书，却还剩大半静静地躺着。

坏了。

众人心头不禁罩上一片阴影。

方才火盆中那般大的火焰，单单一张求雨书却还未烧尽。

这只有一种可能。

求雨书，神仙拒绝接受。

求雨，失败了。

顾曦心猛地一沉，脸色瞬间白了下去，周围无一不是面色难看。

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明明神仙最初并没有拒绝求雨符的！

到底是哪里错了！？

秦老同样面色难看，先前在师父身边时，听他老人家讲过这种情况。

祭祀过程中，若心有不诚，祭祀便会被神仙拒绝，不仅如此，一些神仙可能还会勃然大怒，降下灾祸。

可据师父所说，这种事情，早在百余年前便消失了。

具体原因师父并未说明，但他老人家无论是求雨，还是求除灾，亦或是其他的事情，的确是从未失手过。

“再来。”

秦老从一旁另取出一份祈雨符和求雨书，看向众人。

“心若不诚，则求雨不成，还请诸位，诚心。”

将祈雨符投入火盆，很快便被烧尽，但肉眼可见的，较初次而言，火势却是小了不少。

鼓声响起，祭坛上的人再次行求雨之舞。

舞毕，投入求雨书。

可这一次，刚刚将求雨书放入火中，大风袭过，卷起盆中灰烬，又将那纸求雨书送出了火盆。

捡起求雨书再次放入，亦是如此。

神仙再一次拒绝了众人的求雨。

秦老紧紧地皱起眉头。

为什么？

已经提醒过了大家要诚心，难道还是有人不够诚心吗？

不对！

火光电石之间，师父之前说过的话在他耳边回响。

“有时候，不是我们不够诚心，是神仙觉得我们心不诚，因此，他们拒绝了我们的请求。”

如果是这般的话，那或许，他知道该怎么办了。

没有给众人开口的机会，秦老走下祭坛，

在坛下的人群中喊出几个名字，几个同样身穿祭祀服的身影走出人群，跟着秦老，走到祭坛之上。

既然祈雨符顺利烧尽，那就说明，第一步没有问题，既然如此，问题就应该出现在第二步——求雨舞上！

既然如此，那便增加人数，换更加复杂的求雨舞。

咚咚声响，祭坛之上，二十余人人影舞动，衣摆飘诀，仿佛一朵朵玄色花朵。

舞毕，再次投入求雨书。

可结果，却是再一次被拒绝了。

人群中开始一阵骚动，众人面上尽是惊慌不安。

一连被神仙拒绝三次，他们究竟是做错了什么？

“爷爷，怎么办？”

顾曦将眉头皱成川字，看着差点被掀翻的火盆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老面色沉得将要滴下水来。

几个呼吸过后，秦老终于开了口：

“曦曦，替我取一张纸来和一方干净的墨台，另外，帮我寻个锋利的匕首。”

顾曦瞬间便明白了秦老的打算，瞳孔睁大，

“爷爷，您这是要”

“快去！”

她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默默走开去准备爷爷说的东西。

秦老转过身子，对着身后的众人说道：

“请大家再信我秦某一次，再辛苦一次。”

“好。”

众人没有多问一句，只是默默地站回了自己的位置。

秦老既然这般说了，那他们，只管照着做便是。

秦老的话，一向是不会错的。

不多时，顾曦带着东西回来了。

只见秦老用匕首划开指尖，以指作笔，以雪为墨，以石为桌，在纸上飞快地写着。

十指连心，因此指尖血，也可以看作心头血。

以血为书，上告天庭，逼迫神仙答应降雨，强行求得雨来。

求雨书书写完毕，众人也早已准备完毕。

秦老将求雨书投入火盆，上天仿佛是知晓了他的打算。

狂风无端袭过，火盆中的火苗越来越小，几近于无。

秦老见状到也不慌，手持匕首，朝着手掌划过一刀，鲜血顺着刀口蜂拥而出。

他紧握拳头，血珠成线，滴答滴答地落入火盆之中。

而那火苗，竟神奇般地变大起来，任由狂风卷过，也尽情吞噬着黄色的符纸。

看着祈雨符烧尽，他收回手掌，向身后比了个手势。

鼓槌重重打在鼓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祭坛上，一片黑色在不断移动，祭祀袍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彩色的条带随着动作而飞舞在空中。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最后一个动作完成。

秦老手持血书，再度投入火盆。

众人全部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看向火盆。

秦老一手抓着求雨书，缓缓递向火中。

火苗摇曳，似是又在变小。

秦老没再给它机会，匕首自袖中滑出，一手握在刀尖之上。

锋利刀刃就着方才的伤痕再没入几分，血液沿着刀刃向下汇聚，最后全部落入火盆中。

火苗再次摇曳几下，最终还是没有小下去，就这样不断摇曳着烧光了整个求雨书。

看到火盆中止余灰烬，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整个仪式已经全部完成，求雨书已接，就算神仙载不情愿，也要完成这次的降雨，否则将会受到天谴。

“辛苦诸位了，诸位回去吧。”

人群散去，秦老不顾手掌仍在滴血，匆匆忙忙便要上山。

其实最初他也不敢保证此番求雨能否成功。百余年前，有前辈分别在锦澈山和巫妄村各自设下一个阵法，只要阵法在，山上和村子便会安然无恙。两个阵法相互牵连，若有一个阵法受到破坏，另一个阵法也会随之受到影响。

而此番山上起火，便说明山上的阵法已经出现了问题，他不知道山上的阵法已经破坏到了何种程度，也不清楚在村子看不到的地方，是否有什么东西已经在暗中发生了变化。

此次求雨，过程虽几经波折，但总归还是成功了，说明村中阵法确实受到了影响，但目前来说还没有惹出什么大的乱子。

师父之前和他讲过，村子和山上的阵法其实只是一个巨大阵法的一部分。

而那个巨大阵法中还有许多像这里相似的阵法，这些阵法之间都相互联系，具有一定的自愈能力，只要不出大的问题，花上一段时间，阵法便可以恢复。

雨已求来，不久就会将至，届时若赵老和其他村民他们还在山上，恐有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