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轻轻划开，又被手下合上。
加里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良久蓦然笑了一下。
“你现在是什么感觉？自豪，满意，还是......悲哀？”
一直背对他的那个身影转过来。
加里推开门之前预想过无数种相原旬可能有的反应，但直到此刻，他才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这个人眼中没有任何走投无路的挣扎感。
当初下令抓人的时候加里得特意吩咐手下给人留了社媒工具，他知道相原旬肯定也在密切关注着这些天沃托的舆论风向。加里一点一点将相原旬从头打量到脚，心知肚明他内心的纠结不比任何人少。
这是自然的，也因此，他更加好奇相原旬此时的想法。
相原旬感觉自己有点耳鸣，借着笑的机会扯了扯颌骨：“您居然有空来和我聊天了？”
话问得夹枪带棒，加里直接笑了出来。这人真是......不论什么时候都是这么一副目下无尘的样子。
看到加里笑了，相原旬也想陪一个，只是勉强扯了两下嘴角就作罢，面无表情地盯着加里。
加里倒好像真心实意地笑了很长一段时间，随后一收笑容：“先找到导火索挑起群体的愤怒，等到事态不断扩大，再姗姗来迟出现一个领导者带领大家有目的地斗争，很有创造性的思路。”
尽管这两天看到的新闻已经让相原旬知道了结果，他此时依旧充满礼貌地点头：“谬赞，显然您更棋高一着。”
加里登时笑出了声，随后立马意识到自己失态，改用手比划着：“但你，和你背后的人，都忘了一件事情。当人数够多的时候，群体是最无意识的。再聪明绝顶的人被裹挟在群体中的时候都会做出愚蠢到正常状态下难以置信的决定。”
“这是你们最大的纰漏，高估了群体的理智。”
相原旬怔怔地望向加里，话在嘴里滚了一圈，不知道从哪开头。加里细细打量他的脸，在心里盘算着。
最初他以为相原旬是被温志行指示的，但这么多天温志行也没流露出半分想救人的意思，一时间倒让人有点拿不准了。明明自己吩咐了，每天都好吃好喝地供着相原旬，他依旧不可遏制地消瘦下去，如今坐在那里已经有点形销骨立的味道了。
“远古地球时代，有无数社会学家对未来做过设想。最后形成了几个流派，我有幸读过其中一位哲人的作品，其中有一个点我记得很清楚。”
加里没想到相原旬到这个境地了，依旧能坐在这里侃侃而谈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话题，脸登时黑了一个度，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相原旬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灼人的视线，但他已经无所谓了，自顾自地说下去：“很有意思。这位作者构建了一个娱乐至死的社会，其中的所有人都是在培育所里出生的，他们完全消除了“家庭”这个概念，世界和谐地不可思议。”
“所有人都幸福美满，在胚胎阶段就定好了将来的工作。悲哀，抑郁这种的负面情绪完全被抹除了。您也喜欢这个社会吗？”
加里看着对面的人，接着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两人的角色一下陡转，相原旬仿佛变成了那个能洞察一切的祭司，脚下逡巡而不可得的信徒不断乞求。
“高超的化学技艺让他们获得了一种名为苏摩的制品，任何人，只要有一丝与社会大流不相符的情绪就可以吸入它，随后变成一具只用快乐的身体。”
“这难道不好吗？群体是没有理智的，只要有一小部分人能指引前进方向就好了。至于......哼，”加里感觉到自己被相原旬说得火气上来了，话尖锐到有点过分，哼了一声不说下去。
“没用的，大人。”
相原旬一直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样子，甚至还朝加里点了个头：“就算是在这么无懈可击的封锁下，依旧会有伯纳德这种人，或许是先天的不良，或许是后天的被排斥，固执地不肯融入这种所有人都异化的社会的。届时您又要怎么办？”
相原旬的声音逐渐放缓，仿佛有着蛊惑人心的能力：“难道您也要隔出一块所谓保留区，将所有不开化的野人赶进去自生自灭吗？”
两人同时噤声，死死地盯着对方的眼睛，试图从之中读取一丝能将对方钉死在地的线索。
气氛紧张到一触即发。
相原旬低低地笑了一声，望向加里眼底的眼神无比地干净纯粹：“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苏摩的大人，也不要觉得自己能操纵所有人。”
加里猛地站起来，把候在门边的秘书吓了一跳，紧接着门一声巨响，留下房间里两个人面面相觑。
秘书顿了一下，朝相原旬眨了眨眼。
相原旬心领神会，极细微地点了点头。
蓝周自从和温志行取得联系之后，连续几天显得闷闷不乐的。
他自以为自己隐藏地很好，几天之后还是在回家的时候被宫永城堵在了门口。
本来忙了一天就烦，蓝周没好气地瞥了宫永城一眼让他滚开，恍若无事发生一般换鞋进屋。
然后就被宫永城顶到了墙上。
“你发什么疯？”
思绪一下子被打断，蓝周有些疲惫地望着宫永城，脸色非常不善。
好在宫永城对付心情不佳的蓝周颇有心得，顶着他要杀人的眼神凑上去讨吻，一下一下地啄着蓝周的嘴唇，描摹起来。
亲了没几下宫永城就感觉到蓝周的手换了个位置，很自然地环上他的脖子回吻。这堪称蓝周最主动的一次，宫永城压下心中的狂喜，想将人抱到沙发上放下。
刚到家就遇上这么一副场景，蓝周知道自己最近的状态已经被宫永城意识到了，亲吻的间隙努力推着人起身，一只手抵到宫永城的唇上堵住了对方的动作：“听我说。”
“那道密钥，当时不是没有人解出来吗？”
宫永城知道蓝周终于打算说了，笑了一下也坐正。
“其实那真不是什么高深的加密方法，我怀疑只是因为你们的文化断层才不知道。这两天和对面的负责人交换消息，我的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这时候宫永城终于知道了蓝周在纠结什么，扶着蓝周手臂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点。
蓝周笑了一下：“可能是我疑神疑鬼了？毕竟这种事情有我一个就已经很超出认知了，再多点也太......”话没说完，就被宫永城堵住了嘴。
宫永城的吻一贯都有些急躁，像是强行压抑住的控制欲偶然外泄。蓝周以前都惯着他这个小癖好，但今天非常不一样......蓝周顿了一下，依旧被宫永城的虔诚震惊地有些失语。
他完全是在用一种朝拜的心态亲吻，这更让蓝周有些无所适从。良久，宫永城终于分开，声音里还带着缺氧导致的一点气喘吁吁：“我相信你的判断，没什么超出认知一说，有一就有二嘛。”
“不过你这么纠结是为了什么，那个人可能对我们有害吗？”
宫永城状似无意地问。
蓝周顿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好像确实有点走入死胡同了。宫永城看到他的反应也笑了，一边笑一边上去吻蓝周的手：“既然没有那不就好了。不管是什么人，只要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不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蓝周却总感觉有点不对。但很快他就被宫永城吻得有些情迷意乱，迷迷糊糊地回吻过去。
其实是直到今天，与对面交换信息的时候，对方大概是为了更确切地比喻，用到了《美丽新世界》里的说法，这才坐实了蓝周的疑心。不过就算这样......宫永城说得对，既然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那就当做没看见好了。
呼吸交缠间，蓝周感觉到宫永城轻巧地将自己的外衣褪了下来。
自从伤养好之后，两人已经很久没有长时间地待在一起了。于是理所当然地，蓝周感觉到自己很快就起了反应，和宫永城对视一眼，两人俱是笑，满心满眼都是对方。
两个人脸的距离不过几厘米，宫永城能感觉到蓝周炽热的呼吸打在自己脸上，也能感觉到同样热情的别的地方。
......
声音暗哑落到蓝周耳朵里却是极度得清晰，蓝周被那声音又激起了反应，伸手搂上想走的宫永城。
“你......”
尽管如此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望向宫永城的眼神迷茫而纯净。
这种眼神是最让宫永城受不了的，平时运筹帷幄的人如今像被完全打湿的羽毛一样躺在那里，连话都说不连贯，毫不费力地激起一个人的欲望。
“我真的很想你。”
......
在脑髓被榨干前一秒，蓝周挣扎着睁眼望向宫永城，脑中却无端想到了白天在通讯器上谈的话。
美丽新世界吗......如果世界上真的有苏摩这种东西存在，那和他现在的感受相比，又孰轻孰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