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死了，我们就找到他的尸体带回去。”

卜姗注意力落在触觉上，好像完全不在意地随口回答。阮姳却是结结实实地愣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

确定完最后一块区域，卜姗收回枝条有些嫌弃地甩了两下。虽然这么大的积水区没有一丝异味，她心理上还是有些反感，擦完手才注意到阮姳的表情。她表现实在是太奇怪了，卜姗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嘴。

阮姳好像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没什么，我们继续走吗？”

在她们没有注意到的角落，摄像头闪着猩红指示灯，将两人的一举一动都记录下来。而再往大楼深处走，是没有一个来自沃托的机器人能够成功进入并且传出消息的禁区。

屏幕再次回升，蓝周看到了对面加里那张胜券在握的脸。

“就算她们命大能成功出来，我的机器守卫已经保卫了整栋楼。”

“现在，来做个选择吧。你留在这里，我就下令让所有守卫撤离，说不准能为她们搏一丝生机。或者我也可以放你走，那她们就必死无疑了。”

长久的沉默，不甚明亮的房间里，蓝周发现自己的视线已经有点模糊：“为什么？”

“哼，为什么？”加里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压住笑意带着怜悯看蓝周，“我想知道，一手建立乌托邦的你，看着它逐渐覆灭自己却无能为力会有什么感觉。”

加里一眼不错地盯着蓝周，在发现他扭曲的脖颈微微松动的时候竟暗自松了一口气，说不清道不明的庆幸主导了他。

而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昏暗灯光下，蓝周手腕挣扎露出的瓷白色皮肤亮得加里眼睛疼，随即加里就看到原本看表情已经疲惫到显出羸弱的年轻人粲然一笑，一拳准确地打在了他的鼻子上。

就算是这种状况下，他的笑容依旧连弧度都没变。

“敢抓我......”蓝周揉了揉生疼的手腕，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朝他呸了一口。站在一旁的宫永城面色更苍白了几分，闻言拉住蓝周还想上去扇人的手：“趁那些人不在我们快走，会有再扇他的机会的。”

耳力所及之处蓝周已经听到了很多脚步，蓝周却定定地看了宫永城一眼，莫名笑了起来。

他手腕上的通讯器发出幽幽蓝光。

“陪我赌吗，男朋友？”这时候宫永城才看清那上面的进度条——59%。

外面声音已经越来越混乱，可就算在这种情况下蓝周的眼神都没丝毫的变化：“我的指令是全部拷贝。本地拷贝可能有点慢，但没这份资料我们来这一趟就亏大了，还搭进去一个王科。我要留在这里。”

——79%。

尽管蓝周的语气无比的镇定，可宫永城对视上那双秀美的眼睛立刻就意识到他不可能说服的了蓝周，眼神中的坚定和疯狂几乎让他不敢直视。更何况，他刚刚叫了自己男朋友，宫永城轻呼一口气，也笑了起来。

蓝周的笑容中带上了点胜券在握，他吃准了宫永城会留下来，几乎是肆无忌惮：“89%。待会我先走，去引开一些守卫，我们城外见。”

谁知都留下来陪他赌这么大的宫永城听到这事突然反对起来，语气异常坚决：“我们一起走。”

——99%。

蓝周看着进度条自言自语：“不走不是一起死吗？”

这时候顺着他手臂攀升的凉意才终于让他过载的大脑冷静下来。宫永城面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两只手都紧紧抓着蓝周的手臂：“我刚刚开锁消耗了一点魂力，现在状态不太好......你要丢下我吗？”

——100%。

传输成功的轻响让两人回神，蓝周眼神暗了一瞬，抓着宫永城的手臂就往外跑，边跑边朝宫永城伸出指尖：“我能应付，进来！”

即使说着话，两人奔跑的动作依旧没停。

犹豫间蓝周已经跑到他前面去了，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宫永城老是这样，装可怜只会装一半，逞强也只会逞一半，好像只要能拿到来自蓝周的一点心软就心满意足了，并不追求更进一步。

真是犟种啊。蓝周在心里微微叹息，回手抓了一把宫永城，同时口中默念催动咒语。

再出声，宫永城已经在蓝周体内了。

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两人已经一路干翻拦路的守卫来到了大楼边缘。异色玻璃将窗外景物扭曲到失真，蓝周只是向外看了一眼，身后就不断响起喝止声。

“不准动！”“举起手来！”

蓝周顿了一下，举手转身。果不其然已经有无数把激光枪对准了他，加里那老鬼自愈力是真的强，已经又划着轮椅坐在了人群中心。

如果忽略围在他旁边的对着蓝周的枪口，这场谈判堪称和平：“留在这里吧，我能保证你的生活比在外面好多了。”随即加里顿了一下，刻意换上了一种低沉又有些含糊不清的语气：“相信我，我没有对你下杀手的意思。”

视线逡巡了一圈，蓝周最终才将注意力放到加里身上，不知何时变得泪盈盈的眼睛堪称一句我见犹怜：“真的吗？”

像是一只顽皮的迷路羊羔。

加里就算刚吃了蓝周一拳，在这种情景下也只能艰难地提着防备心：“我是这里的无冕之王，没有人敢违背我的意思。”

见蓝周还欲言又止，加里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像是求偶的公孔雀一样展示自己：“就像这样。”说着打了个响指。

离他较远处，一位守卫突然膝盖一软跪倒在地，看那人的表情明显是想挣扎一下的，但加里没给他这个机会，语气森森像是恶魔：“爬到蓝周面前去。”

蓝周一阵恶寒，明显那人也没预料到，着急地想和加里辩解。但加里也只是笑了一下，右手在虚空中一握——

那守卫身上的骨头应声而碎。

一时间这里安静地和那个小黑屋里差不多，那守卫甚至连痛觉都滞后了一会才传到大脑，撕心裂肺的声音甚至来得有些迟，鲜红的血液从他七窍中同时流了出来。

“你对他做了什么。”蓝周喉咙艰涩，这种场景实在是太超出他的认知了，可偏偏在场除了他和那守卫竟没有一个人觉得奇怪，全部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

“一点小小的改造而已。”加里享受般咀嚼着蓝周脸上的惊恐，一时忘形炫耀起来：“这都是他们自愿的啊，植入一体式控制器什么的，很多人求也求不来的荣耀啊。”

宫永城的声音响起，飞快地和蓝周交换了一个想法。蓝周难以压住唇角，一下一下地叩着通讯器。

那边加里癫狂劲已经过了，浑身上下散发的气质却连亲卫也想退避三分，他几乎是难以抑制地想再靠近面前这个年轻人一点。

他的直觉从没错过，他在这个年轻人身上闻到了和他很像的味道。

什么味，老人味吗？

蓝周皮笑肉不笑，看穿所有加里的想法。手环轻轻震动，他知道他等的机会来了。

他最后一个湿淋淋的笑容注定要留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很久，那一刻上挑的眼尾甚至带上了一点妖气。

随后他就一反身撞碎玻璃，从八十楼一跃而下。

在空中的这一串动作完全是高空坠落的范本，在极短的时间内蓝周完成了调转姿势蜷缩抱头的一系列动作，以一个几乎是毫米级的误差从机甲车的天窗中落进来。

地球对物体施加的加速度是非常恐怖的，就算王科早有预料准备了压缩软垫蓝周依旧磕到了不少地方，那声巨响王科只是听听都觉得骨头痛了。

三秒后，一只手已经搭上了他的肩膀。

蓝周气息微弱，但很幸运地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我拿到了，所有资料，还有一段加里自己承认给他的亲卫植入控制器的视频。”

机甲车打了一个晃。

“你见到加里了？”

“嗯哼。”蓝周已经坐到副驾驶，王科的车上居然还有一个巨大的零食箱，宫永城正在蓝周的指挥下挑挑拣拣。

王科莫名其妙笑了一下，蓝周也不在意，却见这人堪称嚣张地拉着方向杆直接攀升在空中掉了个个，机甲车尾气嚣张地从破开的玻璃口中喷到了加里脸上。

天旋地转间只有没来得及系上安全带的宫永城摔了个半死，蓝周眼睁睁地看着王科打开了窗户，对着加里竖了一个中指。

张扬的机甲声中，王科扭头问蓝周：“北正县还能再多塞一个人吗？我很会种地的。”

蓝周表情复杂地看着这个中年男人，顿了一下发出惨叫：“你中指都比了还问我？！我说不能你再回来给这个老头当狗吗？”

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在这么大幅度的旋转当中手还能这么稳的，但蓝周的确感觉到那只精准放在他头上的手，还偷偷揉了两下他的头顶。

机甲车嚣张过街，回去路上蓝周的通讯器逐渐接收到来自北正县的消息，一条一条看完，刚刚轻松的脸色已经变得凝重。

“我们要改道去一趟北正县。”

“我们要不要去救一下你家的小朋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说完两个人都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