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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借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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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雨带走京城最后的余温,湿漉漉的街道镶着几片水洼,冷风裹着落叶颤颤巍巍地落下,吹皱平静如鉴的水面。

相府,丫鬟小厮在房门外齐齐跪着,偶有几个胆大的朝里张望,脸上也写满惊恐的神色。

“爹,我不嫁!”

唰!

话落,物品清脆的跌落声随之传来,地面瞬间堆满无数奇珍异宝——

蒙了灰的白瓷茶盏可怜兮兮地碎成八片;钗环首饰如狂风卷落叶;琉璃珠子碎成一粒粒星光点点。

秋以容涕泪涟涟,满头珠翠随着她的双肩一齐抖动,她红着眼睛,僵着身体,生气仿佛都被这一身绣满金线的喜服汲取殆尽,只留一副空洞的躯壳。

“我不嫁,我不嫁!”

她哀嚎,挣扎间,东珠从耳垂掉落,咕噜咕噜,滚到一双锦缎云纹鞋面前。

东珠掉落的声音不大,却止住了秋以容哭喊的声音。

闺房门口,一向雷厉风行的秋相,此刻慢慢俯下身,把拇指大的东珠捡起,放在掌心中反复揉捻。

东珠稀少,天底下也只有最尊贵的女子才可佩戴,那便是皇后。

而他手中的东珠,乃南疆王后生前最爱。这样的珍宝,可养活京城上千人,秋以容一身名贵钗环,只怕也比不得这粒东珠的万分之一。

踏过碎裂的琉璃珠,摔成八片的越窑奇珍,以及被踩扁了的金丝缠凤钗,秋成光慢慢悠悠走到梳妆台旁边。

“以容,听话。冯源和爹爹交好,冯蝻与你也是旧识,这门婚事亲上加亲,是来之不易的好姻缘。”

秋成光年过不惑,保养极佳,除却额前丝丝缕缕的白发,举手投足间仍可见年轻时的风流之态。

“可、可那冯蝻未娶亲便纳妾,明面上就不是好人,背地里还不知还有多少污遭事!”

面对哭闹,秋成光平静无波,东珠被他捻在手中,像被牢牢扼住喉咙。

秋以容只敢小声哭诉。

秋成光受先帝赞赏,赐予豪宅千顷,良田百亩,其中,秋以容的落春园集万千奢华宝物,一步一景,就连落了灰的茶盏,也是越窑有市无价的珍品。

在京城,秋以容是秋相的掌上明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是羡煞众人的世家贵女。

可一向疼她爱她的父亲,居然一声不吭地给陛下请旨,要她嫁给冯蝻那个无赖!

“秋以容。”

秋成光叫住她,随手把东珠放在梳妆台。他站在窗前,指着地上的狼藉,不疾不徐道:

“东海的红珊瑚,西域的玛瑙串子,还有你的住所。”

秋成光仰头,珠翠反射的亮光在头顶映成闪烁的星点。

“你以为,这样的日子是无端从天上掉下来的么?”

秋以容如雷轰顶。

“可是,可是我不喜欢这些东西!”

华丽的头冠压得秋以容几乎站不稳,她扶着小桌子想把它扯下来,可头冠像生了根,牢牢盘踞在她的发顶。

秋成光是宠爱她。

自记事以来,每每搜罗到天下奇珍,秋成光总是往她房里送,直到把落春园的大门死死堵上,再想出去,她只能踩下人的肩膀翻墙。

被父亲发现,下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走的人至今不知去处。

“虽不喜欢,但,你是相府的女儿。”秋成光冷声答道。

秋以容涕泪涟涟,若在以往,秋成光会用绣满金线的朝服为爱女拭去眼泪,今天却是高高在上的俯视,像一座密不透风的囚笼,压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相府的女儿,吃穿用度无一不奢。以容,你今年一十有七,也该懂事了。”

秋以容过了近二十年的奢华人生,如今待字闺中,理应要用一生来偿还父亲的养育之恩。

秋以容的眸光渐渐黯淡下去。她低着头,细长的指甲把喜服的金线抠得散乱,似乎这样就能反抗她骤然跌落的人生。

她喃喃开口:“我是相府的女儿,所以,我就要牺牲自己吗?”

秋成光沉默不言,算作默认。

“那,弟弟呢?”

此话一出,秋以容的内心躁动起前所未有的勇气。她放开袖口,抬头,人生十七年,她第一次正视父亲的眼睛。

“我要牺牲,那弟弟呢?”

她倔强地问:

“史册传记,公主受万民供奉,因而要远嫁和亲,那么皇子呢?他们有权力,有封地,自认天下无双,可叛军攻城,只有公主和亲。他们躲在公主的羽翼下好吃懒做,再在老皇帝床前去争什么江山社稷……”

“父亲,”秋以容拭去眼泪,面容坚毅道:“请问,皇子的义务在哪里,弟弟的义务又在哪里?”

“来人。”

一连串的质问,秋成光并未答复,转身朝向门外,隔了几丈远,目光仍像悬在头顶的利剑。

“后日成婚,务必看好小姐。”

“父亲!”秋以容哀求,华丽的裙摆牵绊住奔跑的步伐,她踉跄摔倒,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大声质问道:

“父亲!您回答我,回答我啊!”

啪嗒。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的关门声。

——

京城比柳州还要冷一些,回宫复命完已是下午,厚厚的宫墙遮住落日,抬头只有璀璨的霞光。

陛下亲封江雪寒为七品主簿,约摸是个闲职,平日整理文书卷宗,勉强算作魏铭的下属。晋升的路子也未可知,就像眼前长长的宫道,若不是内侍带路,只怕天黑了还在宫墙里打转。

以后的事情暂且可以放一放,目前要紧的是,她今晚住哪?

手上的银子都交给姜大力了,凌云志也没说赐她宅子。近些天还能在客栈挤一挤,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和秦策住?

原本是可以的,可刚到京城,魏府旁边的宅子却突然涨了二百两,赶着趟似的,像故意和她作对。

思来想去,江雪寒还是叫住魏铭。

拿人手短,提起银钱,她的底气还是有点不足。

“魏铭,那个,我和你商量个事。”

“我朝七品官员年俸四十五两银子。”魏铭转头看她,淡淡道,“我可再为你添上五两。”

每月添五两,该说不说,魏铭着实大方。江雪寒被他一句话噎了回去,张了张嘴,也不好意思再提什么要求。

两人一前一后,拉长的影子斜斜映照在宫墙上,只是距离越拉越大,渐渐相隔一丈。

“江雪寒。”魏铭转身叫住她。

江雪寒连忙抬头,提着朝服追上去,借着奔走的力气,随意问一嘴:

“魏大人,最近,手头可宽裕?”

魏铭不疾不徐地看她:“你还缺什么物件?”

江雪寒比出两个手指头,老实答道:“差两百两,买间宅子。”

“我和秦策把身上的银钱凑凑,原来是够的,可刚一下船,东家立即涨了三倍。”

“所以,你要问我借银子?”魏铭打断她长篇大论的开口。

“是。”江雪寒干脆肯定。

魏铭嗤得一声笑了。

他顿住脚步,面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语气却是玩味的:

“江雪寒,那天在柳州,你醉酒的话,可还记得?”

醉酒?好像是有这么一段。

江雪寒点点头:“记得,您送了我一盏茶碗,可这儿的当铺都说没见过,不好开价。”

魏铭盯着她,不说话。

“……”

“哦!”

江雪寒被他盯得浑身刺挠,于是脑子一转,又懂了:

“大人,您说过,若我和秦策复礼,您会给我一份厚礼。”

魏铭见她懂得如此之快,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

“那依你看,二百两银子可算作厚礼?”

“算!”

江雪寒眼睛放光,连连点头:

“我虽不想再嫁,可若能有二百两银子,我与秦策复礼完再和离,这样也不是不行。”

她起初是这样随口一说,可说到最后,此种方法竟真有可行之处,于是步伐也轻快了,烦忧之事一扫而空,摘了官帽抱在怀中,急急忙忙跑出宫门,还不忘回头道谢:

“魏大人,明日,不,今晚我请个假,明日我就和秦策复礼!说好了,那我就先……!”

还没踏出几步,手腕就被一股力气握住。

江雪寒回头,只见魏铭黑着脸,眼神幽深,一副想把人生吞殆尽的样子。

不过,那道危险的目光是穿刺过去的。

他想刀的应该另有其人。

江雪寒迎难而上,笑嘻嘻对上他的目光,故作疑问:

“大人,我翻过黄历,明日宜嫁娶,莫非……您想亲自给我们定个良辰吉日?”

啪!

银票从怀中掏出,被风吹得飒飒作响。

油墨崭新,数额不多不少,正好两百两。

江雪寒面不改色地收下,避开魏铭的眼神,夸赞道:

“早就听说魏大人家财万贯,如今算是见识到了。”

说完,她把银票塞进怀里,可手腕还被魏铭牢牢握着,甩不开。刚想开口提醒,魏铭却把手腕往身前拉了拉,接而又从袖口里掏出……

一根尾部磨得极其尖利的素银簪子。

江雪寒为来京城,变卖了所有钗环首饰,只有素银簪子勉强当个防身利器,可簪子遗落在牌坊村的密室中,怎么找都找不到。

看来是被魏铭捡着了。

江雪寒伸手接过,魏铭却绕过她的手,直接插\进发髻中,指腹撩过耳后,被触摸的那一片隐隐泛红。

戴完簪子,握住她的一只手也松了。

魏铭目光穿透江雪寒,落在她身后的人影,语气悠闲:

“秦策,两百两银子如实奉上,就当买下处子血的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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