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海的一座小城镇,无论在哪个角落,都能闻得到一股淡淡的海盐的气息。
林莓只记得在这里短暂租住过一阵子,三人本想顺着搬家的轨迹挨个找到以前的住处,怎奈第一关就被新起的建筑绕迷了方向,只得作罢。
顺着海岸蜿蜒的小道散步时,朝着沙坡看向沙滩,活力的人影们在嬉戏玩闹着,海浪席卷着一双双小腿,笑声被海风远远送来……
林莓走了几步,风从背后将发丝吹拂在脸颊上,她背过、身张开双臂,与风相拥,又转过身走了两步,像乘风的风筝,突然开始奔跑。
风从背后推着她,越跑越快,跑了很远,直到听到身后二姐喊她的名字,她才停下脚步回头,两颊边争宠的发丝立刻被风理顺、飞扬回耳后。
林莓冲她们挥手,视野远处,一个人影牵着萨摩耶,在即将超过两个姐姐时,那只羊一样的大狗,撒欢似地突然掉头,围着两个姐姐转圈,急得它的主人也跟着绕圈,生怕绳子绊倒孕妇惹祸。
被视为重点保护对象的孕妇却丝毫没有被保护的自觉,在林娴的阻拦下,伸手摸了摸大羊的脑袋,又笑着跟它的主人说了聚什么。
就见大羊的主人左右环视无人,弯腰正待帮它解开狗绳颈环,却被大羊欢快蹦哒着脱手逃开。
主人在它身后拍着腿喝止,大羊可听不得这个,头都不回、踩着林莓跑过的轨迹,一路也乘风冲过来。
撒欢的狗子狂奔到林莓身侧,绕着她转了两圈,又朝回冲去,冲了几步回头看,那样子,像是邀请林莓赛跑,而林莓也并不愿扫它兴,欣然加入了这场邀约。
于是,一人一狗迈开步子,狂奔向各自的家人,狗子比林莓先一步抵达。
“你们家的叫什么名字呀?”二姐声音都变得夹子了很多。
那主人一边重新捡起狗绳,教训般点了点狗脑门,一边笑着回答:“天才。”
“小天才~”二姐伸手在半空,狗子便抬起上身去用鼻子够她的手心。
“喏,这是我们家的,叫小莓。”二姐朝林莓努努下巴。
那主人听见了就笑,大姐“噗嗤”也笑了,又嗔怪地看二姐:“怎么骂人呢?”
狗子瞧见周围脸色都喜庆,挣着绳子围着三人就转,主人绕圈没它快,绳子便将三人绕了起来。
“这是想绑个漂亮姐姐回去吗?”它的主人边绕边无奈打趣。
“嗷、嗷。”狗子应和似的叫了两声。
大姐看向林莓,冷不丁问:“它说啥?”
说完自己先笑起来,气氛一片和谐、融洽。
*
住的最久的老房子依旧能在地图上寻得到踪迹。
林莓打开手机导航,两指放大,朝前跑到十字街角。
她跟随屏幕地图里箭头的指向原地打个转,回身朝两个姐姐招手,再一指目的地的方向。
目的地是一座老小区,物业也不拦,沿着大门往里走,外层旧砖墙上刷了层黄漆看得出是不久前用来翻新。
不认识的小小的面孔,在路牙子上嬉笑打闹,偶尔随意分些注意力给几位不速之客,没两秒又吝啬地收回去。
跟着二姐指示,绕进第一排最里那栋楼,站在一楼西户门前,礼貌敲敲门。
隔了几秒,里边响起拖沓的脚步声,屋主人踩着拖鞋拉开门,困惑又戒备地看着屋外的姐妹三人。
一番解释后,女主人面色逐渐舒展,一扫戒备神色,热情邀人进屋说话。
“不用换鞋,”女主人边说边返身冲去收拾沙发上的脏衣服,“你们坐,我去倒水。”
“不麻烦了不麻烦了,我们就随便看看,很快就走。”二姐说。
女主人忙碌地来回穿梭,把卧室所有门都推开,灯也全部点开,边解释,“这房子阴面见不到光,白天也暗。”
二姐停在一处:“我记得以前厨房在这边。”
“这面墙我重新装修时拆掉了。”女主人解释。
“姐姐这里可以进吗?”林莓打招呼,女主人返身过来:“没事你进去看,里边也没什么。”
“这是我住的地方,”林莓探身扫视,步子随后也跟进去,“这个凹进去的结构,当时我记得是定制了个双人床……”不等其他人反应,她立刻补充,“商铺放东西,空间利用率高。”
女主人:“后边还有个小院子。”她边说边过去拧开旋钮、推开后院大门。
林莓惊喜跟过去:“我以前还在这个小院子里边养过小鸡呢。”
“夏天蚊虫太多了,我就用水泥把土地给砌上了。”
林雅来小院回身抬头:“这二楼我记得住的是个女大夫……”
女主人:“那个奶奶上个月去世了。”
二姐凝重点点头,不甘心又问:“中户那家人,一个老人带着个小女孩。”
“应该是跟着儿女搬走了,现在是租户。”
……
道了谢,三人沿着街道回订的酒店,二姐夫留在那里加班办公。
途中路过一家打字复印舍,林雅走过几步,又退了回去。
“你该不会是!?”
门口椅子上坐着个寸头中年男人,视线打量林雅,扭头又看林娴,最后视线扫到林莓时,突然一愣、道:“啊,你们来了?”
“我怎么记得以前你们家开的照相馆?”
“得与时俱进呀,要不早饿死了。”
是老相关老板当时还在上大学的儿子。
现在复印舍由他跟妻子经营。
他们的小儿子正趴在里间凳子上写作业,听到他爸爸招呼他,立马乖乖去饮水机接了几杯水,一杯一杯摆在凳子上。
又闲聊几句,身后远处有滚轮的声音逼近,林莓下意识迅声回头。
远处女孩扎着单边低马尾,朝这里徐徐走来。
林莓以为是来客人了正要给她让路,结果那小儿子突然回身冲老板大喊:“爸,小姨回来了。”
那女孩走进挨个看过林莓几人,拉着箱子止步在门外,陷入了思索。
“林家的那个雅姐?”她看着林雅突然问。
“乐乐?”林雅犹豫问,女孩拼命点头。?
是老相馆原老板的女儿,也就是打字复印舍老板的妹妹。
“娴姐?”乐乐视线又惊喜落在林娴脸上。
哎,你们怎么就回来了呀?跟我说一声,我也好久没见你了,但你不会是是林芷还是妹妹林莓?
林苑是谁?大姐突然问。
哈?无视了一旁使眼色的我,她继续说,你们家的双胞胎之一啊,我没记错吧,跟我年林差不多大的双胞胎姐妹。
我家4个姐妹我都记得加上我那就是5朵金花呀。后来你们遭遇的那事儿,现在也太可恶了,要不然现在咱们还是好邻居呢。
店主:是谁你先过来一下,咱妈打了个电话找你有有点事儿。
气氛异常的沉默,隔间只剩写作业的小男孩,拘谨地抬头瞥林莓。就连一旁写作业埋头语作业本儿的小男孩儿,也时不时抬头瞟我们几眼。
我有三分钟店主和他的妹妹从里间走出来。
人也很沉默遇上了沉默的我们,然后那个妹妹尴尬的突然开始扯话题。
*
这是一座偏僻的与乡村接壤的小镇,镇子旁就是大片的麦田。
年轻的不会久留,年龄层结构非常稳定,学生、老人、以及一些失魂落魄怀揣蛰伏旧梦的,不甘心的中年人。
所以这里更新换代的速度不比大城市,也因此,林莓一家在这里居住的时间也并不长,但记忆犹新。
黄昏时分,绿色的麦浪,橘色的夕阳。
林莓和两个姐姐在麦田旁散步,这是一条泥土的大道。
“这条路也适合跑步。”林莓突然说。
在两个姐姐沉默的目光中,她缓缓起步。
视野左右,废弃的别墅、空旷的断墙,仿佛某种逝去的理想,化作一地荒芜的过往。
风停了,林莓却不想停下,她边跑边回头,望着远处姐姐们的身影,明明也在朝前走,却渐渐被她拉远。
突然,她被脚下石块绊了一跤、扑倒在地,身后远处隐隐传来大姐的惊呼和二姐放肆的大笑声。
林莓抬头大声说着“没事没事!”却并没有立刻爬起来。
秉持着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躺下的原则,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看着天空,左手是泥土,右手就要触摸到麦浪的颈子,她又打了个滚,趴在地上。
摸了摸泥土,又把脸颊贴在地上。温良的土地,仍有午后晒过的余温,深深浅浅留下些前几日下雨留下的脚印,就像前人给后来者指过的路。
“林莓!小莓?你还好吗?”
听见二姐在喊她名字,她这才慢悠悠爬起来,回身时带上笑容拜拜手:“我没事,累了歇会。”
说罢转身,在两个姐姐的脚步从身后即将逼近时,再次乘风向前奔跑。
这里非常空旷又寂静,如果没两个姐姐跟着,林莓一定会停下步子冲着麦浪大喊出声。
就像影视剧里人们对着大海或者大山大喊,然后让海浪、麦浪、或者随便什么,来吞噬带走情绪……
“你慢点,我怎么记着当时就是搬家到这附近,你小腿摔骨折的吧。”二姐大声叮嘱着。
林莓像是没听到,越跑越远……
大姐沉默许久,突然拽住林雅。
林雅不解回头,对上林娴心事重重的眼睛。
“可以跟我讲讲林芷的事吗?”林娴说。
*
“是那家面庄?居然还在!”二姐眼睛一亮,指着前方五米远处的木制招牌,用比见了多年好友还热情的声音大声说,“咱们以前周末常来这里的。”她跟大姐解释着,又问,“小莓,你还有印象吧?”
林莓点点头,盯着木制招牌发呆,直到两个姐姐率先走到招牌底下冲她挥手:“小莓,快来。”她才回过神来。
入口两侧是古朴的迎客松栽在青花瓷大花盆里,榆木纹理的粗腿桌椅,墙壁大幅山水图、渔人泛舟图,裱在金边的大相框里,整个店铺内充满古朴的气息。
大姐突然问:“鱼香肉丝有吗?”
二姐笑着摆手:“人家这是面馆。”
旁边服务生边招呼几人入座,笑着解释:“我们家以面食为主,您点鱼香肉丝我们主厨也不会做呀。”
“你们家那个,双椒捞鸡面还有吗?”二姐问。
“有,掌柜推荐。”服务员指着菜单左上角一列的第二行。
“你们家老板是姓王吗?”二姐问。
“早换人了,以前老板不干了,给自己退休放假回家带孙子去了,不过您放心,主厨没换。”
“那边那棵树是干什么的?上面挂纸片的那棵。”大姐伸着脖子看门口立式空调旁的那棵硕大的盆栽,而林莓正站在那棵树旁发呆。
“这树有年头了,以前的老板叫人专门从外地托运回来的,说是给考生祈福用的,每年都有路过的考生许愿挂上去,那老板说是希望孩子们将来能有出息,从这里走出去,去看更大的世界,后来店转让给现在老板了,树也留下来了。”
“老板有心了。”林娴起身来到林莓身旁,顺手拿起一张卡片,“这孩子字挺好看。”
林莓围着树缓缓巡视,一张一张看过去,那边,二姐也挪开凳子跟了过来。
“小莓,你以前也写过么?”大姐问。
“嗯,”她应着,“我找找。”
“找到了吗?”大姐问。
林莓点点头,站在树旁角落那里没吭声,短暂沉默后,她伸出右手,轻轻托起一张,准确说是用红线串在一起的两张。
前边那张的字像是鬼画符,林莓轻笑出生,这一看就是自己的字迹,乱七八糟写着:“好好活着。”
她犹豫了一下,将上边那张搓开到一边,露出下边那张。
卡片中央,黑色笔迹整整齐齐写着四个字——
“前途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