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晚。
何昉吃包子吃得有些撑,连书也没怎么看进去,双手一摊就看着对面的徐行,问人何意下午来做了什么。
“和我一起看了游戏视频,”徐行又补充了一句,“何意的学习能力很强。”
徐行的话把何昉引笑了,他也像是被夸了一般地谦虚说:“还行吧,她从小就聪明。你们聊学习了?”
“没有。我们看了游戏实况,何意的游戏意识很强。一开始,我还以为她是研究游戏相关的。”
“是吗?何意对很多东西都感兴趣,都会去学习一些,”何昉说着一顿,忽然意识到什么,“何意还告诉你她的专业?”
“嗯,美术。”
“和你聊游戏?”
“嗯……是的。何意虽然没玩过游戏,可游戏意识很强,而且不是在玩家角度,是在策划的角度,这很厉害。”
何昉眉头一皱,想起那句徐哥,他终于发现不对了。
何意,他们何家的大小姐,就读于南城大学艺术系二年级,平生最大的标签唯二,优雅与卷。
小学,其他人的妹妹跳花绳时,何意拿着小本本背书,一连跳了两年级;初中,所有妹妹进入青春,投心朦胧美好的人际时,何意成为妹妹里想得通透的情感长老;高中——冷漠地集训和卷;大学,世界上多了一个何·冷冰凝爱语梦翠霜·意。
离开一层层群体和环境的何意终于到一个想对自由的阶段,内里的本质完全释放——不社交,性子冷,我爱咋地咋地,以及我很优雅。
何意这类内倾的狂霸酷炫拽本性,何昉觉得很酷也恨欣慰,其中一原因就是亲妹妹会对自己服软,还有对家里展现的小性子太可爱了。
虽然但是,就这一下午,徐行究竟耍了什么把戏,何意竟然能直接喊哥!
不说何昉,就是吴雾洗这个亲表哥听了都得哭——他这次求婚,也大半夜找了何意,何意还算有礼貌,没骂人没挂电话,就那傻子一头热的求婚想法,还逐条提出了颇具建设性的意见。
吴雾洗当时感动地都哭了,挂电话的时候何意直接来了句绝杀。何意问,你谁?
何昉越想越觉得怪异,便带着探究的目光打量徐行。徐行长得好看,但他们何家人可不是看脸的。
就这脸,眉是淡的,一笔抹开的利落,鼻尖挺,落得光滑,这些都算附件,还是那双眼睛算主角,眼尾垂而后翘,笑时往下走,冷脸往上扬。这精巧配合一双单眼皮,怎么看都有些摄人心魄,可整张脸子又是冷清的。
啧,好看。
何昉看着看着,原先试探的敌意仿佛被一阵风吹散了,自己也好像被裹挟进风中,无声无息地掂量着徐行的脸、肩、腰……
而被视线包裹的徐行却丝毫没知觉,屏幕像磁石一般锁着他的目光,硬是没发现自己被人打量了个遍。
哼,还挺呆。
“何昉。”
徐行拿起水杯,疑惑地看向何昉,他刚才一转头就看到何昉盯着自己,以为对方有什么事:“何昉?”
“哎!”何昉像是刚回神。
徐行问:“你怎么了?”
“没、没事。”何昉伸手摸摸脖子,才转过头,清了下嗓子,“我们学文学的都这样,在思考,思考人生的意义。”
徐行闻言笑了,眼尾温顺地往下落:“思考出什么了?”
“呃——想、”何昉脑子瞬间全空了,胡乱地找不到一个出处,只看到了眼前的徐行,“想人、人、人在、在历史中的研究里要有抱负,能自信,三立计划。史家应‘不专为己,兼要为群’,对社会人群怀有责任……前辈总结为,‘勤’、‘恒’、‘毅’、‘勇’、‘谨’、‘和’、‘缓’、‘定’此八字要诀。”
何昉说完就想扇自己,前面说的什么鬼,后面说得顺了,这段话是至理,可徐行……会不会觉得自己有点呆。
只见徐行好似了解般点点头,就回去做自己的事了。何昉内心极其后悔,说多错多,他无意识地伸手摸了个包子塞嘴里。
这时,徐行忽然开口道:“对了何昉,何意发消息说包子——”
徐行话音未落,何昉瞪大眼睛地看了过来:“你加上何意的微信了?”
“……是。”因为对方的惊讶,徐行说的迟疑。
何昉咬了一口包子,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缓缓道:“你——会魔法吗?”
徐行:“……”
徐行默默又看了眼手机屏幕,悄悄抬头看了眼何昉手里的包子,他有点担忧,回复了这个离谱的问题:“我不会魔法,但你怎么了?”
何昉又摇了摇头:“你不懂,思考,我在思考。”这句话语气深沉,平时笑嘻嘻的人似乎都瞬间老了。
徐行张口,又吸回一口气,没说话。
屏幕上还显示着何意发的信息。
何意:徐哥,能请你转告我哥一件事嘛,他手机又静音了。
何意:麻烦你让他把蘑菇馅的包子都扔了。
何意:蘑菇也刚从云南旅游回来。
“何昉,你看下何意的信息。”徐行把手机递了过去。
何昉看完脑袋一转,还好,不是菌子,是鱿鱼!吓他一跳,他刚还觉得难嚼:“没事,我这鱿鱼馅。”
徐行点点头,他拿出手机,动作停滞了一会,又转头看向自己。
何昉疑惑:“怎么了?”
徐行抿嘴,似乎犹豫完了,他说:“吃包子最好还是洗个手比较好。”
何昉:……
“好。”
接下来两天里,徐行也像吃菌子一样忙得脑袋发昏。他参加了学校红十字,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选上部长,而这次轮到他负责急救宣教,还有一门选修提前结课,需要一个期末大汇报。
除却这些,《仇猫》视频虽然流量不如预期,但也吸引了部分网友,要留下粉丝,徐行视频的更新速度就该更上,那这又是一轮找游戏,玩游戏,写文案,剪视频的活。
好在,社团宣教活动是每年常备的大活,策划都有,剩下就是安排和部署问题,但这些都在周四解决了,因此,徐行终于松了一口气。
周四下午的研讨一结束,徐行在食堂享受了顿十五元的堂食,便扭头往公寓赶,一段路他走得轻快,到家门口比平时还少了五分钟。
他拿出钥匙,隔着门板,听到一阵吉他的乐声。
他打开门,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何昉,他的手上抱着吉他,右手抚着琴弦,见到徐行时,手指一扫,共鸣箱便欢迎了徐行。
徐行微微一笑:“你好。”
“你好!”何昉笑着回道。
徐行回房间冲了澡,就坐回餐桌准备剪视频,新游戏没准备好,但他一周一更的系列攻略视频是不能停的。
他刚打开电脑,他就看到桌面上的小组资料——这次大汇报的PPT是他负责。
一股热血霎时间凉了下来,徐行坐在桌前冷静了一会,慢慢打开了小组资料,这时,背景里段续的琴音消失了,何昉问:“徐行,我弹琴会不会吵到你?”
徐行抬头看过去:“不会,你随意,而且我只做PPT。”
得到答复后,何昉如同没有了顾虑,一面哼,一面拨着琴弦,断断续续的,一个音,接着一个音,有时一句哼声就变了好几版。
徐行这边过了一遍素材,心里有了个大概后便开始制作PPT了,这会儿,屋内像鸟鸣一样断续的乐声,已经连成了一串旋律。
琴声情缓流畅,而搭配的哼唱,渐渐的,填上了零星的词,每一遍又是不同的变化,声音确实一样的温柔悦耳。
“好听吗?”
何昉骤然开口,徐行也抬头看着他。
何昉轻笑说:“你认真听的时候,键盘就没有声音了。好听吗?”
“不错。”
“我问你好不好听,不错是什么意思?”
徐行一顿,有些不熟练道:“很好听。”
何昉满意一笑:“那当然。”
他的手摸上琴弦,又放了下来,“我工作的酒吧今晚有活动,你要不要也来玩?”
徐行拒绝了,问:“你在酒吧工作?”
何昉不意外这个结果,解释道:“我周四晚上会去酒吧兼职。”
那段刚出炉的旋律似乎在耳边响起,虽然很好听,但似乎还只是粗糙的一段,徐行问:“吉他手?”
“当然!”
这话应得硬气,徐行发觉自己怀疑地有些明显,正准备道歉,何昉的气势却是弱了下来:“虽然每周只有一场,但我也算吉他手。”
“是,这也很厉害了。”
他安抚完,又疑惑问:“酒吧驻场一周一次吗?”
“那不是。”何昉撇撇嘴,“酒吧还有个专职吉他手,但他要求一周休息一天,我就驻那一天。”
徐行无声地哦着,还是选择不说了,低头继续做PPT。
屋内再次响起了音乐声,只不过这次一曲从头弹到尾的弹唱,伴奏悦耳,歌声单听着细节处理的感情都溢了出来。
在某人悄悄证明自己的音乐中,餐桌上的手机嗡的一亮,一段默认纯音乐响起,徐行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妈妈。
在阳台,身上带出的最后一缕冷气也被夏天的鼻息吹散了。徐行接通了电话:“妈。”
“嗯,我吃了。”
“我没勤工。”
“嗯。”
“那您发给我,我填完给您。”
“嗯,再——”
嘟嘟的忙音里,一个“见”随着太阳沉如地平线,天空变成模糊的灰。
不过一分钟,阳台的推拉门打开,何昉不经意地抬头,看到了进来的徐行。
看着对方的表情,他莫名有些不安:“徐行。”
徐行抿起一个笑:“怎么了?”
这个笑并不能让何昉安心,他对情绪的感觉一向比较敏感——徐行的眼里像是浸满了悲伤,如同刚才靠在栏杆上的背影一般,似黑夜里的飘零的落叶。
何昉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你,怎么了?”
徐行一愣:“我没事。”
何昉见徐行又笑了,他这下是真觉得不对了。
自从那次台风过境后,虽然接触时间不多,他和徐行也只是偶尔闲聊,互不打扰的相处关系但他能感觉到两人关系的变化,徐行话虽不多,看着冷,但其实经常会被逗笑——是完全不同于这种毫无意义的,似乎被迫展现的笑。
何昉看着人做回餐桌,嘴巴先偷跑了:“今天酒吧的活动很不错,一起去吗?”
徐行垂眼:“不用了,我有事要做。”
“好吧,想来随时告诉我,我八点才走。”
徐行说了句谢谢,点开微信的一份文档:
《23级林庆县实验小学初中入学申请报告》。
徐行面无表情地点开报告,一步步填好信息后,他把文件发了回去,把PPT格式检查一遍后发了学委,之后打开了剪辑软件。
酒吧的活动九点才开始,何昉看了眼时间。
现在七点四十,地铁到酒吧需要四十分钟,还要走段路,大概八点左右出门,现在正好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何昉从沙发上起身,去餐桌喝了杯水,又回房间换了衣服,再次来到时,徐行的手依旧搭在键盘上,似乎没有动过。
他走到徐行身后,徐行就转过头看他。
何昉看看那项目里那段剪得艰难的视频,又看向徐行,开口道:“是准备出门放松回来高效率,还是在家浪费时间又后悔?”
何昉这话像个玩笑,但此时,这二选一的抉择犹如一条命令,在徐行耳里变得刺耳。
何昉的形象仿佛回到一月前的阴暗巷子里,挑衅又轻蔑,像无知的孩子一样故意作弄,挑拨着徐行的情绪。
像是一层摸被突破,徐行一抬眼:
“不用你管,谢谢。”
他的目光冷漠,一如一个月前在巷口的样子,像刺猬展开的尖刺,锋利。
这莫名的敌意让何昉一愣。
他看着眼前的人如同刺猬一般防备着,看着他突起的敌意,何昉什么也没说,起身从冰箱接了一杯水。
过了几秒,何昉发觉是自己说话的问题,便道:“对不起,我刚才自以为能替人做决定,很抱歉。可你——”何昉想了想,还是继续道,“你现在一看就不在状态,平时剪辑手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