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如一惊醒过来的时候,入眼是医院的白色天花板,她的意识空白,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什么,挣扎着从床边坐起,“卷卷…咳咳…”胸腔很痛,像要裂开。
陆灏刚要起身,肖瑶的手已经伸过去抚着祝如一的后背,出口的话很没好气,“还卷卷呢?你没死算不错了。”
“需要叫医生吗?”陆灏的眼里布满血丝,坐的身体僵直关节几乎忘了怎么活动。
祝如一摇了摇头,“卷卷呢?”
陆灏只是盯着她,没有说话。卷卷?他承认卷卷很重要,可因为卷卷,这个女人就跟着去跳河吗?心里有怒意翻滚着,面对祝如一苍白的脸,愣是无法发作。
不明真相的肖瑶,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好端端的怎么跑去河里了?因为你想不开!害死它了!”
“它死了?”祝如一愣住很久,摇头又摇头,一时之间,她无法接受卷卷死了的事实,她眼泪汪汪看着陆灏,“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它怎么就掉进河里了?……是我没有看好它…我…”祝如一心里很痛,卷卷陪伴了她这么久,在她心里,它早已是家人一般的存在,可是因为自己没有看好它,它就这样没了,从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陆灏心里很矛盾,既愤怒,又心疼。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似乎有些迟缓,最终他什么责备也说不出口,只是搂祝如一入怀。但是他心里还是很气,一个成年人,能做出这么不顾后果的举动,差点就丢了性命……那一团气焰,在陆灏心里翻滚,最终焚烧的,也只是他自己。
“什么意思?你为了救它,跳进河里吗?”肖瑶更气了,“你知不知道陆灏为了救你,腿骨都摔裂了?”
祝如一推开陆灏,看着他,担忧和急切写在脸上,“你的腿?”
陆灏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没事。”
“到底怎样了?”
“医生说,可能落下终生残疾,得去大医院做大手术。”肖瑶快人快语,不吐不快。
韩玉衡拿了水果进来探视,见肖瑶又在哪壶不开提哪壶,将肖瑶支了出去,走廊里,面对肖瑶,他温润如玉的俊脸总是冰冷的,肖瑶说韩玉衡两副面孔,实在也没有冤枉他,“陆灏不是让我们先别提这事吗?”
“有必要吗?他倒是瞒的住?”
“至少也别添油加醋。”
“我添油加醋了吗?我说的是医生的原话。”
“……”
祝如一要翻身下床,被陆灏按住,“老实躺着。”
“你的腿……你还能走吗?”
“能。”可是陆灏没有当场演示,他只是刻意笔挺地站着。
祝如一想让他动一动,又不敢叫,肖瑶刚才那番话,再加上陆灏这副不敢轻举妄动的样子,她直觉,陆灏的腿伤的不会轻,“对不起……”胸腔很压抑,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滑落。陆灏又坐回床边,大掌覆上她的手,算是安抚,祝如一突然停住了哭泣,像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我的戒指呢?”
那枚戒指,此刻就躺在冰冷的河底,仿佛以后的事,它不想见证了……
……
陆灏的确还能走,只不过康复了有三个月,走起来还是一瘸一拐。
这三个月,祝如一对陆灏的照顾无微不至,因为形影不离,祝如一也感受到了,陆灏在这三个月中的诸事不顺。代购他没有再做,留下的烂摊子,收拾了好一阵子。因为发不起薪水,公司员工接连辞职,而陆灏,每天的业务,仿佛就是接各种催债电话,一通又一通……
信用卡贷款,各种能借到钱的途径,祝如一感觉陆灏都试遍了,拆东墙补西墙。
晚上,祝如一如往常一样在厨房里面忙碌。她听见陆灏进门的动静,然后他果然第一时间循声走进厨房。
“越来越依赖你了,怎么办?”陆灏从后面抱住祝如一,亲昵地撒娇道。虽然现在的处境异常艰难,可是对于陆灏而言,这些挫折根本也不算什么,他还是可以和祝如一在一起,“我的腿恢复的差不多了,可以见你父母了吗?”因为腿伤,计划好过年带他见她父母的事耽搁了,陆灏一直耿耿于怀着,“这周周末吧?回去拿一下户口,顺便把你的签证办了,一直想带你去国外转转。”
祝如一半天没有接话,然后只平静道,“去洗手,准备吃饭。”
陆灏又紧了紧怀抱,是他多想了吗?他总觉得,这个女人对自己清冷了些?他也想过,最近自己近况不太好,负能量多多少少影响到了他,她心情不好他应该理解,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收紧了怀抱,“你能对我热情一点吗?”
祝如一放下手里的碗,转过身,淡淡道,“要不要我喂你吃饭?”
陆灏默默看着她,是自己患得患失吧?养腿伤的这段日子,他们几乎每天如影随形,他应该是黏她黏惯了?也的确黏的有些过分。
餐桌上,祝如一一点胃口都没有。可是她知道自己不吃,陆灏也不会吃,一会儿准要问东问西,于是她食不知味地陪着陆灏把一碗米饭吃完,度过了难挨的每分每秒,见陆灏放下筷子,她这才放下筷子,“你吃好了吗?”
“?”陆灏微微挑眉,眼里有询问。
祝如一接触到陆灏的眼神,她逃开了视线,从陆灏的眼神里,祝如一猜到陆灏已经知道她可能启动的话题,“陆灏,我累了。”
陆灏眼帘慢慢垂落,房间里静悄悄的,原本会在这个时候发出点响动的卷卷,也不在了。
他又看向落地窗外,大片的华灯,繁城还是一样的繁华,仿佛一切还只如初见。这一年多,他拥有的一切,又渐渐失去,老天像要把他拥有过最真切的一切全部回收??他像又回到了原点?可是以前他可以接受自己一无所有,现在不能。陆灏从餐椅上站起,“你去休息,我收拾。”
祝如一看见陆灏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厨房走去,心尖泛起细微的痛。陆灏的腿如果治不好,注定要踩着她心坎一辈子。陆灏刚刚明明意识到了自己要谈的话题,可是他就是要刻意回避。
祝如一跟进了厨房,站在门口,“我知道你听懂了。”
陆灏转过身子,淡淡道,“不要老想一些负能量的事,你最近真的太累了,辞掉工作调整一阵子吧,家里的开支,我能负担。”平静的表面下,是他用尽全力的克制,颤抖硬逼回心脏。
争吵时说出口的分手算什么?原来这样平静的对话,才是凌迟。
“我不需要调整,工作是我一天最轻松的时刻,我不想面对的……”祝如一抬起视线,逼自己勇敢,“是你。”
她看见陆灏的眼里有悲伤,有愤怒,有茫然,最后都化作陌生,仿佛她变得陌生,令他一时无法适从。
陆灏俯首思忖了有一会儿,抬眼,“你见过谁了?”
“我需要见谁?每天一睁开眼,就是一堆烦心事,你拿什么负担?可以无限透支的银行卡吗?”
“我是欠银行钱,但我亏待过你一毛钱吗?”
“对啊,你还可以薅你朋友羊毛,你那些朋友钱多薅不完,反正你脸皮也厚。”
陆灏听了这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微微笑了,一颗失重下沉的心,也停止了跌落,祝如一把话说的太戏剧了,明显就是台词。
祝如一见陆灏笑了,有点懵住。他的反应,跟她预想的不一样。
陆灏走向她的时候,祝如一想躲,可是又怕露怯,陆灏将她拉到身前,“学狡猾了?谁教你这些的?”他抬手,顺了顺祝如一的头发,“别自以为是的为我好,你真以为你是在成全我吗?我不想回去,陆氏我不稀罕,总裁我也不想当,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哪怕活得像狗我也不觉得累。”
祝如一没有说话,因为陆灏猜中了,今晚她闹这么一出,的确是为了他。医生说,陆灏的腿不及时治疗的话,会落下残疾。肖瑶告诉她,陆灏公司倒闭以及种种不顺,都是因为高家在背后搞破坏,目的是逼陆灏回去结婚。陆灏的身后有一张巨大的网,从初识,到现在,他都没有办法摆脱。
可是那张可能困住陆灏的网,也是他的阶梯,如果他愿意扯着网攀爬,他将是那里的王。
“谁找过你了?”
“我现在不想谈。”说的越多,错的越多。就算被陆灏拆穿了她的本意又怎样?他们如今,已经站在了不同的立场。以陆灏的性格,恐怕他真的不介意自己落下残疾?可是祝如一在意,每一天都在意,在意的接近魔怔了,只要看到陆灏一瘸一拐,那深一脚浅一脚,就生生踩在祝如一心坎上,难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