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你好像有心事。”
一同上钢琴课的卷毛雀斑男生有些担忧地望过来。
以往牧梓都是老师的得意门生，在课堂上作为优秀模范被夸奖的那种，但今天上午她居然因为走神弹错了音。
“很明显吗？”牧梓收拾好琴谱，抿唇笑笑，面上丝毫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德瑞安，你话太多了。”一旁高个儿的男生无奈地拍了拍雀斑男生的肩膀。
谁都看得出来，牧梓这几天遇到了什么不想提及的不开心的事，只有这家伙傻不拉几上去问。
“好吧，牧，我只是想说，这周末我们社团有圣诞夜晚会，或许你可以来放松一下。”德瑞安无奈地摊了摊手，跟在高个子男生身后离开了。
圣诞啊。
牧梓看向窗外，雪花纷纷扬扬落下。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怎么了？”牧梓听着对面的小女孩叽叽喳喳了半晌，然后兴奋地问：
“所以哥哥要不要回来一起过圣诞？爸爸准备了很大的圣诞树种到了院子里，我们今年可以一起在圣诞树下搭帐篷烧烤过夜！你再给我讲一遍圣诞小鹿的故事好不好？”
“抱歉啊昭昭，我今年有些事，就不回去了。”
被拒绝了的昭昭只失落了一瞬就又重新恢复了元气，“那哥哥你要照顾好自己哦！听爸爸说你那里会很冷，记得，嗯，记得多穿一点——”
昭昭回忆着往常大人们之间的问候，模仿着他们的语气关心起哥哥。
挂断电话后，听了昭昭关心的牧梓心情似乎好了些。
她走到窗边，学校里的圣诞氛围十分浓厚，四处装点着圣诞彩灯。
牧梓呼出一口气，视线扫过楼下，却意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似乎是注意到自己，那个人抬头朝这边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接，丝线般缠绕。
直到一片片雪花在他们之间纷纷扬扬飘落，牧梓才收回视线，仰头望向天空。
下雪了。
－－－－－
牧梓端起热气腾腾的咖啡抿了一口，抬头望向对面的男生。
“你怎么在这？”
对面的男生撩了撩额前用心打理过的颇有些许艺术感的细卷碎发，端的是一个风流倜傥。
“受邀来你们学校参加一个美术展，”男生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微挑，v领的欧式米白衬衫领口大敞，露出清晰的胸肌线条，长腿闲闲往前一摆，浑身透着懒散的劲儿，“顺便受了某人的请求，过来看看你。”
“他还好吗？”牧梓望向窗外的雪景。
“不太好，没了云宝，他的精神都不太对了，但是还是一个人闷着。”他挑了挑眉，故作愁容，唉声叹气。
“我过来也是希望你有空和他聊聊，省的我们整天面对他那副阴森森的样子，烦得很。”
“再说吧。”牧梓不为所动，“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当然不仅是，他的事只占百分之三十，剩下的——”他原本后仰的身体逐渐前倾，丝绒桌布下的双腿也随着身体朝前伸展，摆出进攻性的姿态，“当然就是我自己的私心。”
牧梓无奈地叹了口气，微微皱眉，抬脚踢了踢对面过于放肆、导致自己双腿有些局促的人，“你收着点。”
那人夸张地嘶了一声，看着自己黑西裤上明显的鞋尖印，“下脚真狠啊。”
嘴上这么说，桌下的尖头皮鞋却不安分地翘起从牧梓宽松的裤腿中探进去，还没等再有什么动作，那皮鞋就被另一只运动鞋死死踩下。
牧梓淡然又喝了口咖啡，完全看不出用力的样子。
直到那人终于忍不住发出疼痛的抽气声，缩回了脚，桃花眼轻佻地朝对面翻了翻，“你倒是忍心。”
“有什么不忍心的。”牧梓起身走到他面前，掐住那人的下颌，微微俯下身子，凑近他耳边，面色不改，话里带着笑意。
“宋云起，我最爱听你疼的时候叫的那一声。”
“这可比你那些虚情假意的话好听多了。”
宋云起微侧过脸，正好捕捉到她唇边一闪而过的嘲讽的笑容。
他眸子瞬间暗了下来，又被戏谑的笑意掩饰过去，“牧梓，你这话可就没意思了，我可是真情实意。”
牧梓嗤笑了一声，“这话你还是留着给她听吧。”她收回手，微微一抬下巴，朝着刚进门就在探头找人的一位异国美女点了点。
然后下一刻，那女人就朝这边走了过来。
“我不打扰了。”牧梓朝走过来的女人微微颔首，提起旁边的外套搭在手腕上转身离开。
“我总算找到你了，关于画展的事我们还有些细节要确认——”那女人走到宋云起身边，颇有兴趣，小声试探性地问道，“宋，刚刚那位绅士是你的朋友吗？‘他’简直完全符合我的理想型！”
“并不，妮娜，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宋云起掸去裤腿上的灰尘，眼眸漆黑，望着牧梓走进雪中的背影，扯了扯唇角，尽显玩世不恭。
“我才不想和她成为朋友。”
－－－－－
经典的圣诞乐曲在鎏金和象牙白的欧式建筑大厅里回荡着。
角落里坐着的雀斑卷发男生此时穿上正经的高定浅灰西服，手掌扣在杯口轻晃，视线定格某处在发呆。
“德瑞安？”
熟悉的声音响起，德瑞安抬起头朝那边望过去，眼睛一亮。
气质温和的青年朝这边走过来落座，手里的香槟杯微斜，轻轻和对方手里的杯子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叮”声。
酒杯里的酒漾出波纹，向内延展。
德瑞安视线从波纹上移开，浅色的唇扬起，现出两个很小的梨涡。
“我还以为你不会过来。”
“那岂不是辜负了你的心意？”牧梓调皮地眨了眨眼，“我知道这几天你一直在想办法让我开心，所以无论如何，今天也得赴约。”
“至少不能让我的朋友太担心我。”
她伸出拳头，轻轻在他肩头锤了下，嘴角含着淡淡的笑。
系统：【你撒谎。】
牧梓却好像没听见般，不动声色地把话题绕到了学校最近的画展上。
相比平时比较繁忙的金融专业，设计专业的德瑞安显然更了解这方面的事。
“最近吗？能在这个时间点办画展的大多是有点名头的，不难打听，我待会儿去问一下。”
刚被肯定过的德瑞安备受鼓舞，下一秒就起身替牧梓去问。
旁边的人一走，牧梓就松了口气，神色惫懒地往后倚靠，却又想起什么，找到一个无人露台，拨通了电话。
此时电话的另一端，食指指尖在屏幕上方悬空停滞住。
直到屏幕将要暗下去，那人才猛然惊醒般接通了电话放在耳边。
双方都没有主动开口说第一句话。
很长的一段沉默中，他只能听见自己胸腔内心脏剧烈撞击胸壁的声音。
一声，又一声。
“林寂？”牧梓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应，“嗯？”
她确认了一下号码，没错啊。
“我在。”林寂沙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隐约有些失真。
“你……”
牧梓想问很多，但是却在问出口前停了下来。
“你还好吗？”她没问出口的话被林寂先一步问出了口。
她手臂撑在石栏上，望向楼下热闹的人群，嘴边如同往常一样温和的笑容。
“还好，你呢？”
“我，”林寂顿了下，“我也还好。”
“骗子，”牧梓却浅笑着反驳，“按照时差，你现在应该在午夜，听起来你还没睡。”
“……只是在忙。”林寂下意识看向窗外的夜色，慌乱中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忙什么？”
“家里的事。”
牧梓虽然不怎么回国但也清楚林家的形势。
林寂根本没什么可忙的。
“笨蛋。”
牧梓带着笑意调侃，轻柔的声音顺着电话传到另一个人的耳边，仿若细小电流通过身体般酥麻。
林寂呼吸一窒，猛然从床上坐起，眼神肉眼可见的慌乱，耳尖微红，但声线却依旧很稳。
“才没。”
楼下的人群开始往一个地方聚集，牧梓朝那边看过去，是有人在放庆祝圣诞的烟花。
“按照时间来算，你们那还有一会儿就是圣诞节了。”牧梓声音稍微大一些，避免被烟花声盖过去，“你有想过要什么圣诞礼物吗？”
“我没。”林寂看了眼时间，还有三分钟，就要到午夜十二点了。“你在参加聚会吗？我好像有听到烟花声。”
“是啊，很漂亮，”有一颗离近的烟花在头顶的空中炸开，牧梓皱眉往后退了退，“就是离近了很容易被火星碰到。”
“真好。”
林寂的语气中满是羡慕，“我还没看过现场的烟花。”
“怎么会？”
“父亲不喜热闹，平时过年过节家里不允许放烟花——等一下，有人来了。”
林寂听到门口的动静，走到玄关打开了门。
门口放着一个精美的礼物盒。
他打开了礼物盒，里面是毛毡的白色小狗，十分逼真——和云宝一模一样。
从电话那头适时传来一声轻浅叹气，遗憾又感慨。
“我知道你也很伤心，却不敢告诉我。”
“因为我也一样。”
“所以，我想当一回圣诞老人，送给你，也是送给我自己，一份礼物。”
时钟准点报时的机械音响起，和手机那头的温柔人声重合。
“——林寂，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