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白子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谢绝了顾月潼一起吃晚餐的提议，选择回到廉租房里啃面包。
廉租房隔音一般，隔壁两个姑娘在聊天，她听得清清楚楚。
其中一个在抱怨现在的领导和同事，想跳槽；另一个安慰她：“起码钱多啊。”
齐白子默默咽下干巴的面包，想了想，拿出手机给顾月潼发消息：顾总，咱们什么时候签合同？
顾月潼似乎就是在等她的消息，秒回她：明天。
齐白子礼貌客气：好的，谢谢顾总。
两人是分别前才加上的联系方式。
退出对话框的时候齐白子顿了一下，点开顾月潼的头像，是一只金毛犬，吐着舌头，憨厚可爱。
齐白子又点进顾月潼的朋友圈，倒不是什么仅三天可见，而是一条都没有。
“小号吗？”齐白子不解。
在顾月潼公寓的时候，齐白子进入了思想斗争。
如果进入顾氏，她还有可能回到专业线上，像韩知语那样，有机会凭自己本事站稳脚跟。
但也有很大可能像顾月潼所说，被卷入高层党争之中，或是被顾贺竹针对。
顾月潼见她沉默，便让她明天再给自己答复。
出来之后，齐白子思考了一路，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顾月潼。
万一哪天又触她霉头，她一个不爽快，把合同解约了怎么办？
怎么这么难......她明明只是想赚点钱啊！
直到刚才在便利店里，买面包付完钱看到扣款短信里的余额，齐白子暗下决心：管不了那么多了，干一天是一天！
此刻看见顾月潼用疑似小号的联系方式添加自己，齐白子心里又没底了。
顾月潼是真的信任她，还是仅仅想利用她摆脱顾贺竹的控制？
齐白子想起刚入职那天，顾月潼立刻遣走了行政组，又解雇了司机......她在顾月潼眼里，不会只是个挡箭牌吧？
工具要是没有作用了，那岂不是随时会被扔掉？
要是像韩知语那样，哪怕被开除也有一段在顾氏工作过的精彩履历可以写在下一段的面试简历上，但顾月潼的私人助理......对用人单位来说很没有信服力啊。
正呆坐在床上天人交战，工作软件突然弹出红点，点进去一看，是人力总监韩知语的好友申请。
申请通过后韩知语很快发来消息，问她晚上要不要出去喝酒。
经历过上次酒醉后，齐白子对自己的酒量有了认知。
母亲从小不让她喝酒，并经常对她说起喝酒的坏处，她信以为真，但她看见过母亲和舅舅舅妈喝酒，白的，高度数的廉价二锅头，一次一杯，脸不红心不跳。
不过对齐白子这方面没什么好奇心，尤其是得知自己并非母亲亲生女儿后。所以上次在东林，那真的是她第一次接触酒精。
她敲屏幕，回复韩知语：我酒精过敏。
想了想，她又发一句：但是我有时间。
韩知语二话不说让她发位置，说过来接她。
上车后韩知语给她倒了两粒口香糖，随性的摆弄方向盘开出老旧小区：“哎，顾月潼找你聊了吗？”
口香糖的薄荷香气在嘴里炸开，呼吸都带了几分清凉，齐白子精神一些，点点头。
韩知语瞟她一眼，啧了一声：“你同意了？”
“同意了。”
韩知语不说话，齐白子看向她：“怎么了？”
“哼哼。”韩知语冷笑一声。
韩知语还是带着齐白子去到了一家酒吧，清吧，人不多，一进门正对着的就是吧台。
暗淡的暖黄系色调的灯吊在吧台顶部，吧台里的酒柜上摆满了不知名的外国酒，两边的音响里放着节奏舒缓的流行音乐。
齐白子跟着韩知语坐下，韩知语很熟练地点了杯长岛冰茶，又看了看齐白子，问她：“果汁还是奶昔？”
齐白子：“果汁就行。”
东西上齐后，韩知语突然问她：“你是不是对顾月潼有意思？”
“啊？”齐白子吃惊，以为自己会错意了，“我......”
韩知语盯着她，突然噗嗤一乐，说：“她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你对她心动而不自知。”
“心动就代表会关注，关注她的情绪、健康、欲望，甚至是微表情。然后你就会时刻猜她在想什么。”
“这几天你是不是无时无刻不在揣摩她的心思？”
韩知语一口气说了一大堆，齐白子愣在那，摇头不是点头也不是。
她确实很欣赏顾月潼，她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开会的时候非常职场且专业，明明是学艺术的不是吗？
她也确实在揣摩顾月潼的想法，几乎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刻，齐白子都在思考，生怕自己哪里惹到顾月潼不高兴。
但她的出发点......出发点不是这个呀！
“我只是需要这份工作......”齐白子端起果汁，小口抿了一口，掩饰尴尬。
“我最开始也这样骗自己。”韩知语说。
她一口气喝了半杯酒，甜味掩盖酒精的辛辣，咽下去后又微微反劲，浓郁且清冽的香气在她口腔里弥漫，说话时被气息带出来。
“明明是一个反复无常脾气古怪的冰山女人，偏偏让你感觉到她在重视你。”韩知语浅笑一声，“神奇吧？”
齐白子捏着杯子，点点头。韩知语没说错，这一点，她有同感。
“她要是电视剧里那种精英BOSS，高冷又严厉，对待工作一丝不苟，对下属要求严格......我恐怕不会沦陷。”韩知语说着，点燃了一根细支烟，烟雾后，她的目光染上迷离。
“偏偏......偏偏她又那么柔软......”
韩知语说：“你接受她的提议，这就是你堕入深渊的开始。”
齐白子一言不发。
韩知语苦笑一声：“她的那张脸，站远看高冷、华丽，让人不敢接近；可你一旦凑近，就会不自觉地成为她的掌中之物......”
“不然你为什么会放弃真正掌权的董事长给的待遇，选择她这张空头支票？”
齐白子再次否认：“我只是需要这份工作......”
韩知语微笑，吐出一口烟圈，问：“想不想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齐白子蹙眉，犹豫片刻点了下头。
韩知语抬手指向吧台左边的一个桌子：“在那，我吻了她的脸。”
又竖起手指指向楼上：“在那家廉价的快捷酒店里，我脱下了她的衣服......”
酒吧突然换歌，前奏很激烈，齐白子脑中轰轰作响。
韩知语提高音量：“但她清醒后推开了我。”
“她一言不发，但我知道我们完了。”
“然后我就和她坦白，其实我一直在为顾贺竹做事，每时每刻把她的行踪报告给顾贺竹，细致到每天喝多少水、一顿饭吃了几口、每天去几次洗手间，出门穿什么衣服，什么颜色的内衣......”
“是不是很变态？”
韩知语笑一声：“这些根本不是顾贺竹想知道的。”
“就在顾贺竹发觉我的心思之前，我向顾月潼坦白了......”
齐白子不得不打断：“这跟顾贺竹有什么关系？”
她问：“顾贺竹为什么会认为你对......”
“因为她交给我的任务，就是监视顾月潼和哪些女人有过接触。”
齐白子一怔。
“顾贺竹不会允许她为了预防错误的发生而亲手铸造一个错误出来。”
“幸好。”韩知语闭上眼自嘲，“我在即将变成错误时及时止损了。”
齐白子问：“顾总她以前......”
“嗯。”韩知语又啜了一口酒，矮短的杯子里，方形冰块微微融化，露出圆弧形状，“顾月潼的前女友叫王琳，两人是在国外读艺术学校时认识的。后来被董事长发现，强行拆散了。”
齐白子想起今天在机场遇到的女人，问韩知语：“那个王琳很漂亮吗？”
“没见过。”韩知语说，“但学艺术的嘛，气质肯定不会差。”
“其实我以前有点胖，但跟在顾月潼身边久了以后，莫名其妙就瘦了，性格也孤冷很多。”韩知语笑了笑，带着一抹释然，“这可能就是她的魔力......”
“你会不自觉靠近她。”
安静了一会儿，酒吧又换了一首歌，女歌手声嘶力竭喊着：“我们也曾是对方唯一的希望，现在，谁又代替我出场——”
韩知语莫名看了齐白子一眼。
齐白子从王琳的记忆中回神，她喝一口果汁，问韩知语：“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我只是提醒你，别走了我的老路。”
“......不会的。”
良久后，齐白子说。
第二天上班时，齐白子换上了之前外包公司发给她的那套职业裙装，戴上假发。
在顾月潼诧异的目光中，她对走进办公室的顾月潼毕恭毕敬打招呼：“顾总，早上好。”
说完，她把桌子上的文件翻开，放在顾月潼面前，又调整好电脑的角度，沏了一杯浓度适中的茶叶水放在顾月潼面前。
“顾总，刚才人力总监已经给我看过合同，我这边没问题，您过目下。”
顾月潼喝一口茶，抬头看了齐白子一眼，总觉得她今天格外专业，连说话的语调都和之前不一样了。
浏览过合同，顾月潼嗯一声，签字。
齐白子接过文件夹去找韩知语，顾月潼叫住她：“一式两份，不用给别人。”
“是。”齐白子分出那两份合同，看见右下角龙飞凤舞的签名，分出一份给顾月潼，自己收起了一份。
“顾总，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慢着。”顾月潼再次叫住她，“你的头发和衣服......”
“报告顾总，我虽然不在顾氏工作，但毕竟长期在集团大楼里走动。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着装方面我还是按照顾氏的规章制度来执行吧。”
顾月潼皱眉：“是周琴？还是顾贺竹又找你了？”
“都不是。”齐白子微微垂眸，“是我自己。我认为这样更专业。”
“所以我说的话你当耳旁风？”顾月潼恢复之前的冰块脸，她微微眯眼，盯着齐白子，语气严肃，“你认为穿裙子戴假发就是专业的象征，所以我很不专业？”
“......不是的顾总。”
“回去换掉。”
齐白子咬唇，站在原地不动。
几秒后，她抬起眼和顾月潼对视：“顾总，我不需要您给我批准特权。”
“这不是特权。”顾月潼一字一顿，“这是我对你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