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温客厅角落，施嘉意盘腿坐在猫窝旁，一只手挥逗猫棒逗二十，一只手持着手机等回复。

对面照例很快回来消息。

「Eve：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施嘉意删删减减，还是觉得文字无法纾解自己的情绪，干脆打开语音，委屈巴巴道：“今天本来只是想出门祈个福，结果你猜怎么着？在山顶遇到个变态……”

“好吧，其实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个帅哥同桌，他就是个混蛋……混蛋就应该被关起来狠狠折磨，光天化日之下，他居然——”

施嘉意实在没法说出“强吻我”这样丢人的话，就此打住：“反正他就是个混蛋，亏我一直等他回来，我真是看错人了，我就不应该对他抱有期望！”

「Eve：你一直在等他？」

施嘉意冷笑一声：“等啊，怎么不等？这家伙什么都不说就撇下朋友，算怎么回事？那做朋友的，不都是你麻烦麻烦我，我麻烦麻烦你，他倒好，一个人全闷在心里——不过这些都到今天为止了，从今天开始他在我心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混蛋玩意儿！”

施嘉意跟着魏小萍许多年，骂起人来半个小时不带重复的。对面偶尔附和她几句，但大多时候扮演的还是聆听者。

骂到最后，她觉得喉间干涩，舔了舔唇，唇瓣上依旧一阵刺痛：“本姑娘连男人手都没牵过，他倒好，一上来就给我整个大的，他以为他是谁？人模狗样！道貌岸然！道德沦丧！”

「Eve：不可饶恕。下回你见了他，再好好收拾他。」

“我不要。”

「Eve：为什么？」

“我讨厌他。”

「Eve：那更要好好教训他。」

“你说得对，但我已经回南桑了，教训不了他。”

「Eve：总有机会的。」

“呵，别让我逮到那混小子，不然一定给他点颜色瞧瞧！”

先是小猫一般委屈巴巴诉苦，再变成大老虎痛痛快快怒骂半小时，最后收起爪子放两句毫无威慑力可言的狠话——

这就是施嘉意排解情绪的整套流程。

「Eve：好。」

“对了，你上回说要来南桑，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要是来了，我请你吃全南桑最好吃的冰淇淋。”

「Eve：冰淇淋？」

要换作其他人，可能会提前问“你喜不喜欢吃甜食呀”，“你吃冷的不”，“吃冷的胃会不会不舒服”之类的问题，可施嘉意永远默认好朋友之间没有任何隐藏的必要。

如果做朋友到连自己不喜欢吃甜食都不敢说的份上，天底下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吗？

她背靠墙壁，缓缓舒出一口气，轻松道：“你放宽心啦，你可是我做自媒体以来的第一个朋友，我想想，这都多少年了……”

大馒头猫咪拱了拱她的手背，毛茸茸的尾巴不停地蹭着专心数数的主人。

“我算了算，大学四年，毕业三四年，哎呀不管了，四舍五入我们都快是十年的好朋友了。你来南桑一定要来找我啊，我肯定好好招待你！”

「Eve：一言为定。」

「十一：一言为定！」

正当施嘉意以为话题就此结束，对面又突然问了一句。

「Eve：你最近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无论何时，要问施嘉意最喜欢，最钟意的东西，那必然只有一个答案。

「十一：赚钱。怎么了？」

「Eve：没事，只是想看看你的爱好有没有变化。」

「十一：如果变了才奇怪吧……！」

第二天，施嘉意是被二十闹醒的。小家伙一直在她身边转悠，一会儿蹭蹭她的鼻尖，一会儿扒拉她披散的长发。

被吵醒，施嘉意每一回的起床气都能飙升至新高度。但对于软乎乎的小猫，施嘉意都会假装还未醒来，在小家伙放松警惕的时候一把将它拖进被窝狠狠蹂躏。

“二十，让姐姐亲亲……嘿嘿嘿……”

“哎呀，别这么冷漠嘛……姐姐再亲两口……”

“乖乖……”

嗓音甜腻软萌，谁看了不说一句“甜妹”人设立得货真价实。

施嘉意没有赖床的习惯，清醒后躺在床上的时间不会超过五分钟。

五分钟后，她已经现身洗手间，把着电动牙刷刷牙。

大理石台面倒映着女人慵懒的神态，她慢悠悠刷牙、洁面，精简护肤完后打了个淡妆的底，按往常那般薅起十六斤重的大白猫，对着镜子做了个夸张表情。

“二十二十，这个世界上谁是最聪明、最可爱、最美丽的人呀？”

大白馒头晃了晃尾巴：“喵～”

施嘉意对这样的日常乐此不疲：“对啦！就是你的亲亲姐姐……来，让姐姐亲亲……”

这时，大白馒头一般会伸出前爪委婉拒绝。施嘉意也不搞强制爱，直接把它抱回客厅。

至此，施嘉意所有的准备仪式都结束了，属于施嘉意的美好一天就此开启。

八点，她准时打开自己的计划表，按着顺序完成各大平台的维护和状态更新。只是今天的某个社媒平台收入好像有些不对劲。

施嘉意数着那些零，一二三四五，整整五个零！

不是，天上掉馅饼都不会掉下十万个馅饼，她施嘉意居然能收到匿名粉丝的十万块打赏！？

况且施嘉意和平台的收益实行六四分，也就是说……这位财大气粗的金主竟然实打实为她花了超十六万的真金白银！

她的第一反应是平台数据显示错误，切换页面重新登入后才发现那豪气冲天的五个零还挂在她的收入额中。

施嘉意：我靠？

再三怀疑下，她尝试提现。

“支x宝到账，十、万、元——”

施嘉意：我靠？！！

数据没错误，提现没错误，甚至能末尾小数点都没有分毫变化。

天上还真能掉十万个金馅饼啊！！！

她先是抱着二十一顿亲，再是在沙发套组间来回蹦哒，终于在羊绒地毯上滚了一圈后——

施嘉意两眼木然，决定把钱退给粉丝。

她喜欢钱，但还没到来者不拒的程度。

再说了，她施嘉意虽然时常掉进钱眼子里，但好歹也是个受过义务教育的人，知道什么钱该拿，什么钱不该拿。

看似云淡风轻点开金主的头像，实则是在割施嘉意的心头肉。她抱着脑袋，鬼哭狼嚎好一阵子，才哭丧着脸给对面发去私信。

「春作诗：打赏退还了，谢谢你的支持呀！」

对面好像不是很理解她的操作。简单的原始头像发来回复。

「ET：你不喜欢？」

施嘉意的心都在滴血：“我当然喜欢！谁不喜欢钱！这世上真有神人能对钱不感兴趣吗？！”

但她的回复显然更正经官方。

「春作诗：我只是个爱好摄影的自媒体工作者，我不会私下收打赏。谢谢你的好意呀！」

「ET：我以为你会喜欢。」

这话怎么看怎么怪，施嘉意心想，管你是BT还是ET，这钱我还真非退不可了！

一气呵成完成退款服务后，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施嘉意生存法则第三条，来历不明的钱比来历不明的男人还麻烦。

叮铃。

施嘉意放下备用机，从茶几顺来套着定制大白馒头猫咪壳的手机。打开一看，原来是何思姝的信息。

「安眠：小施，现在有时间吗？我有点事情，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们现在通个电话。」

对好朋友，施嘉意永远有时间。

电话拨通，何思姝的温婉气质几乎从扬声器扑面而来，难怪人家常说气质这东西想盖也盖不住。

扯远了。施嘉意把思绪拉回对方说话的内容。

何思姝讲话条理清晰，直切重点：“下个月月初，我们家会和其他投资商联合打造一档全新的综艺节目。主题是保护环境，目的……你懂的，其实就是为了给城西那块新旅游区做宣发。”

施嘉意问：“节目的持续时间大概是？”

“现在暂定四个月，最长不会超过六个月，投资方也不会让那样赔本的事情发生。”

“节目嘉宾有哪些呀？我去会不会有点不合适……”

“你去绝对是合适的，我看看节目嘉宾邀请……嗯，嘉宾一共是六位，项芫，林子烨，严霜识，还有……”

“严霜识？！你是说那位年少成名坐拥微博三千万粉丝现在全球开巡回演唱会的……严霜识？”

“如果不出意外，是的。”

施嘉意惊起：“我何德何能，居然和大明星上同一档节目？！话说，你们这回真是大出血啊，连那样爆火的人物也敢请，报价不低吧……”

“如果是普通商业合作，我们确实请不起，也就只能和项芫这类当红小花合作。但这回环境保护主题的宣传，上面是鼎力支持的，所以这档节目带了一部分公益性质……你来，绝对是不亏的。”

何思姝笑着让她放轻松：“这回投资商里有个大佬专门点了你的名字，说你的参与一定能为节目带来不一样的体验。”

“思思……这话，你信吗？”

“说实话，不太信。但公益性的大型综艺节目千载难逢，对你的知名度和美誉度都会有一定的提升。不过，这一切的决定都在你，你要是想参加，三天后我就给你敲定递交上去了；你要是有其他安排，也没关系。”

还有三天的思考时间，施嘉意犹豫难决。

到底该不该去呢？去吧，就和何思姝说的那样，曝光率会增加，同时栏目自带的公益性质会增加自己的美誉度。

但与此同时，施嘉意必须考虑到作为嘉宾的后患。曝光在聚光灯下会放大她的优点，自然也可能将她的缺点暴露无遗。

届时，流量和话题必然将她推入深渊，塑造出全然与她网络人设不相符合的污点。

到底去不去呢……

施嘉意仰面躺在沙发上。

叮。

备用机亮了页面，私信聊天框里，原始头像的金主再次发来追问。

「ET：你真的不喜欢吗？」

施嘉意的耐心不过三秒，噼里啪啦给对面发去回复。

风声鼓鼓，天云渐沉，载客的小巴等候多时。男人一席风衣，额前碎发随风扬起，裁剪合身的衣摆在半空翻飞。

少年时期骨节分明的手指覆上茧子，青筋凸起的两手之间，手机屏幕亮起——

「春作诗：帅哥，我只是个臭拍照的，不卖身哈。」

男人微怔，而后反应过来，不禁笑咳出声。

施嘉意，我们终于要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