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倒计时两天，施嘉意启程回南桑。
机场，施嘉意哭成泪人，一抽一抽泣不成声：“魏、魏小萍，你不要、不要忘记我……我会想念你的呜呜呜呜……暑假我就来看你，你、你要好好的……呃呜呜呜……”
魏小萍还像以前那样骂她：“又不是我魏小萍明天就挂了，哭什么哭！你要真想我，就多给我打几个电话，别一回回的整这死出……”
“我、我呜呜呜……”施嘉意大大咧咧表面下还是个多愁善感的孩子。
施嘉意讨厌离别，她不是不知道总有一天会再次重逢，但那并不能掩盖施嘉意此刻的悲伤。
魏小萍在安检口推了她一把：“进去吧，到家给我报个信儿！别哭得跟奔丧似的，多不吉利！”
施嘉意泪眼汪汪：“你要好好的！”
老太太不屑道：“你还是好好管好自己吧！”
刘昱梧站在老太太边上，没有笑，不知在想什么。
他见多了她装乖乖女的把戏，这还是第一回直面她的真情流露。少年远远望着施嘉意瘦弱的身影，突然冲她喊了声。
“喂，施嘉意！”
施嘉意擦擦眼泪，抬头看过来：“干什么？”
刘昱梧：“你在南桑哪里？我有空飞过去找你玩儿。”
“……不了。”施嘉意收起眼泪，变脸的速度堪称世界奇观。
少年轻咳一声，也不觉尴尬，对着施嘉意远去的背影大喊：“施嘉意，要记得好好吃饭！吃午饭——”
施嘉意回头，眼角还零星沾着点委屈伤心，眼睛却依旧清亮：“知道了，你们早点回去！”
平稳飞行中，少女将落地后要做的事情都在脑内过了一遍。
第一件事，先把寒假作业放进书包。寒假作业对她来说不过小菜一碟，施嘉意整个寒假干完的卷子远不止老师交代的那十来张。
施嘉意回家后还得吭哧吭哧将它们从自己的卷子里理出来，以防上学带错卷子。
第二件事，带二十去洗个澡。二十是施嘉意作为生日礼物带回家的猫。汪小美很高兴，连发好几条信息给小家伙取名。
施嘉意不肯将就“富贵”“狗蛋”“咪咪”等全国雷同之名，和汪以礼研究两天定下“二十”一名——
施嘉意在农历二十捡到的小猫，叫这个名字也合理。
第三件事，跟着汪以礼去商场采购一些日用品。如果方便，施嘉意还打算购入一只宠物全自动烘干机。
第四件事，给家里奄奄一息的植物们浇水。汪以礼曾经夸施嘉意家的多肉极具野性，在施嘉意一个月浇一回水的恶劣环境里还能长得五大三粗。
施嘉意不以为然，她听说多肉就得少浇水，不然容易烂根。
第五件事，施嘉意决定告诉魏小萍，自己又偷了她小姑，这回一偷还偷了俩。她希望看在自己是亲亲孙女的份上，小老太太不会因此大发雷霆。
但事与愿违，施嘉意在机场关闭飞行模式，一连串的红点就接连弹出。
其中标着“魏小萍”三个大字的用户，在三十分钟内给她拨了十六个电话。
施嘉意进打车软件摇了车，拿完行李就往南苑学府进发。
回程有一段路堵得让人神魂颠倒，过了约莫半小时，施嘉意侧的窗景才从隔壁一动不动的挡光车窗，变成了市中心的标配。
超市，发廊，精品女装店，宠物洗护店，早餐店，面馆，小饭馆都一列铺陈开去，空气里到处都是施嘉意熟悉的味道。
和北方有着完全不同湿度的气味。
施嘉意拨动开关，车窗匀速上升。
“妹子，你是不是晕车啊？”司机裹着羽绒服，透过后视镜不断偷瞄后方情况，生怕一个不小心小姑娘吐在后座。
施嘉意：“我没事。不过叔您要再看我，前面的交警可能会找你事。”
男人猛地反应过来，一脚踩住刹车。
拥堵的十字路口，交警站在中央维持秩序，对施嘉意在的小车做出停车指示。
交警穿戴着荧光色马甲，显然对面前这辆超线的私家车十分不满。
狭小的车内，施嘉意看见男人举起右手，后视镜里映出男人几分陪笑的表情，他乐呵呵朝对面频频点头致歉。
交警自然没理。
一分来钟后，男人得到对面放行的指示，即刻松开离合，咻的一声扬长而去。
“最近抓得越来越严了，本来车就多，加上前几天老玉山隧道抢修，全城的车就快开上这条世纪大道咯……”男人也不管施嘉意听没听，自顾自慢悠悠说着话。
“最近都在传江临老区那一片出了变态，专门跟踪女孩子……妹子，你出门要小心啊，这年头别说你们小姑娘了，就算是我们这些成年男人，出门在外都得多留几个心眼……”
车驶过施嘉意最熟悉的万家汇超市，拐了个弯进入江临新区。
施嘉意一瞄手机，正好五点半。
她心中哀叹一声，抬眼，果然看见了堵得水泄不通的回家路。
施嘉意甚至隐约看得见百米开外“南苑学府”四个器宇轩昂的金字。
“叔，您把我靠边放下就行。”施嘉意好心提醒。
男人也不磨蹭：“行嘞，妹子，等会儿你带好东西哈。”
大包小包走到小区大门，施嘉意回头发现刚才载着自己的车还堵在半路动弹不得，不禁为自己的先见之明鼓掌两下。
得意不过半分钟，施嘉意的手机铃声惊雷似地在口袋炸开。
“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
“愿善良的人们天天好运来——”
施嘉意：“……”
差点忘了把这玩意儿改回来！
要不是魏小萍嫌弃她的手机铃声太轻，她坚决不会换这么个震天雷。
手忙脚乱掏出手机的瞬间，施嘉意明显感受到刚路过牵着狗的阿姨朝自己看了五六眼。
“同桌，这个点打来电话干什么？”施嘉意不解，她可不记得自己和陆垣也有不得不在这两天解决的世纪难题。
就算有，施嘉意也不乐意在假期加班拯救世界。
对面沉默两秒，语气平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施嘉意复盘前前后后一个月的事情，最终得出结论：“没有。”
少年那头传来高中部的放学音乐：“年级前一百名提前开学。”
“……？”
施嘉意不记得有这回事情：“什么时候说要提前开学？”
“学校假期和家长联系，你……阿姨没和你说？”
“……没有，”施嘉意突然想起前几天汪小美和她打语音时，问她想不想开学，施嘉意回的是“不想”。
“……”
半分钟后，施嘉意一个电话远渡重洋，吵醒了正在午休的汪小美。
“汪小美同志，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施嘉意用同样的话术问候她。
汪以美从柔软的靠椅上支起上半身，伸懒腰时隐约透出妩媚腰肢。
高档写字楼二十八层，多伦多难得的金色阳光透过百叶窗缝隙，此刻正好轻轻笼着她的发丝。
湛黑的大波浪长发风情万里，女人歪头夹着电话，冲刚进门的实习生明媚一笑，而后收回目光。
不少人和她打招呼，她不得不在中英文间来回切换，等人员尽数落座，她才压着声音回：“你说提前开学的事情？”
“嗯。”
得到肯定回答的汪小美十分嫌弃：“读书就读书，搞什么提前开学？”
她说：“学生，那也得在学校才叫学生，在家里就是小孩儿……平时上学就够累的了，哪有让小孩丢掉正常假期去上学的？”
施嘉意其实也不喜欢提前结束假期：“……可是别人该去的都去了，我不去会不会不太好？”
汪小美明显被自家女儿的可爱逗乐了：“我的宝贝啊，你开学之后是不是有的是时间读书？上班之后是不是有的是时间上班？你啊，就在最需要休息的时候好好休息，以后有你累的时候……”
女人刚睡醒，嗓音还带着慵懒的倦意：“不是我说你，你呢……也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什么年级第一、三好学生的，妈妈通通不在意。”
“施嘉意啊，妈妈说那么多遍你怎么就记不住呢……妈妈生你是要你来享福的，不是希望你出人头地给我送终的……你妈这拼死拼活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你活得开开心心？”
妈妈生你是要你来享福的。
这句话在施嘉意近几年的生活里反复出现，每当她焦虑得晚上睡不好去客厅喝水时，在客厅赶创意简报的汪小美都会和她重复这句话。
施嘉意啊，妈妈生你是要你来享福的，你搞那么大压力干什么？
施嘉意啊，妈妈生你是要你来享福的，不是为了让你考第一名的。
施嘉意啊，妈妈生你是要你来享福的，你就安心读你的书，只要你这辈子不作奸犯科，妈妈一切随你。
每逢情绪低谷，施嘉意总能收到汪小美坚定的肯定。
汪小美认为施嘉意不需要努力，因为自己完全养得起这个宝贝孩子。可施嘉意却因此认为自己更需要努力。
施嘉意努力，是为了让汪小美不用那么努力。
“我知道了，妈咪，你什么时候回国？”施嘉意心窝暖暖。
汪小美心里算了算日子：“大概下个月初，怎么了？我们初步的计划是周三回程，你得放学才能见到我了，不要太想我哟。”
“我要来机场接你。”
“什么？”
汪小美漂亮的眼睛怔愣半晌，不可思议问：“你不是最讨厌请假？”
“是。”
“那你还来接我？”
“接。”
“你班主任不同意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