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琅小心翼翼地松开手,待她站稳才放松心神。
“还好吗?”
猜想他知道了些什么,莺歌脸上扬起笑容,不想让他跟着担心。
“没事的,很快就会好了。”
还没等两人说上两句话,小院的门又响起。
却是庄亲王。
他的到来,是莺歌丝毫也没有料想到的,与仲琅相处的场景被他撞破,她莫名的有些心虚。
庄亲王一进门就注意到了仲琅,那是今上一手提拔的京兆尹。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仲琅是臣属,更是晚辈,理应由他向亲王行礼。
两人寒暄过之后,局面一时有些僵持。
一面是她的生父,一面又是于她有恩的兄长,莺歌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仲大人怎么会来这里?”终究是庄亲王先开口打探。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仲琅只简略道:“我与莺歌相识已久,今日是前来探望。”
听这话的意思,想必他也是知晓了宫中一事。
庄亲王是听王妃说起今日的事情才知道的,所以特意赶来。
如此看来,他们二人之间的情谊已不寻常。
王妃归家,告诉他莺歌于宫内险些被公主施与杖责。
庄亲王立马便入宫请见陛下,禀明实情,言称有一女儿流落在外,如今已找回,想令其认祖归宗。
皇帝倒是还曾记得,他说自己当时已有十二岁年纪,记得皇叔有一个女儿被侍妾带走,久寻不到。如今竟是有了好消息?
庄王爷表示惭愧,自己因为女儿心情不佳,想缓和与女儿的关系,没有第一时间就来告诉皇帝这件事。
所以才会导致,公主不识自家人,险些办了错事。
皇帝一听这话,哪里还能不清楚?这是皇叔来为自己女儿告状来了。
所幸错未铸成,他安抚几句事情也就过去了。
庄亲王现在过来,一是想看望女儿,另外就是想告知她,不日就要回归王府了。
是以他在仲琅面前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莺歌是我的女儿,仲大人对小女的扶助恩情本王铭记于心,日后有用得上本王的地方尽管开口。”
庄亲王是否出自真心,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可能直接向王爷索要回报。
“王爷客气,不过举手之劳。”
庄亲王既已表明父女身份,他也不好再赖在这里不走,只能告辞离开。
父女二人相对而坐,庄亲王完全没了面对仲琅时的上位者姿态。
侃侃而谈、游刃有余,这些优点都离他而去。
他踌躇再三,还是将一切和盘托出:“听闻你在宫中险些受罚,我便进宫禀明了皇帝你我的关系,想必很快你就要随我回家了。”
“以前是为父的错,不能护你周全,从今往后再没有人能欺负你。”
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莺歌也不是铁石心肠。
小院的风吹来荡去,她轻轻张口,“多谢爹为我考量。”
庄亲王瞬间情绪上头,泪水湿了眼眶。
这么多年,他没有找回她们的遗憾,在这一刻沉沉落地。
只是霜华已逝,今生再不能相见,今后他定要好好保护他们的女儿。
很快,皇帝的圣旨便送往庄亲王府。
庄亲王找回了丢失多年的女儿,还被特封为乐安县主。
要知道,庄亲王妃的女儿一出生就默认是县主,只等年纪一到就册封。
如今,这个侍妾所出,也无背景的女儿,刚找回就被封为县主。
想必是王爷极喜爱她,才会请旨特封。
隆安公主得知这一消息时倒不意外,因为她早已被皇兄叫去训斥了一番,知晓了她的身份。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侍弄花草的小娘子,竟然是亲王的女儿。
如果仅仅是一个侍妾的女儿倒还罢了,偏偏还得皇叔宠爱。
获封乐安县主,虽不及她公主身份,但外出行走还是要给她三份颜面了。
庄亲王府内,庄亲王妃正在休憩,她的小女儿就从门外闯了进来。
她的两个女儿脾性不同,大女儿稳重,且已出嫁。
二女儿骄纵,年纪也小,还待在她身边。
“母亲,我最近都没法出门了。”萧昭溪怒气冲冲进来,边走边说:“出门就听人家议论我们家的事。”
庄亲王妃早已过了会被这些事搅动心神的年纪了,况且只要不是很过分,随他们说一阵就过去了。
既成事实,她也只有提醒女儿:“记得不要在你父王面前提到这些。”
“哼!”萧昭溪心里还是不舒坦。
“出门在外要记得都是你父王的女儿,不可让外人看了笑话。”
“县主,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
莺歌现在住的小院名为听荷,是娘以前住过的。
房屋大体没有变动,只更换了一些家具和饰物。
自从接了圣旨,王妃就为她请了宫里督导礼仪的女官,专门过来调教她的礼仪。
因为她要入宫叩谢帝王,如今就拣着紧要的学。
叩谢帝王要行稽首跪拜礼,跪下时头要俯低点地,左手按着右手交握,置于膝盖前,动作要一气呵成,方才能显示对帝王的敬重之意。
女官要求严格,一上午时间单这一连串的动作就练了不下十遍。
她每日在这小院里也出不去,倒是不用再为生计奔波,却也少了许多自由。
除了每日去王妃院子请安,其余时间几乎全花在这上头。
连月也去府衙换过身契,由仲府丫鬟转变为王府侍女,一应礼仪也要重新学过。
从早到晚,主仆两个只落得肩颈酸痛,腰膝酸软。
郑氏自从知道这件事以后,便三缄其口,装作一无所知。
乐安县主曾在她仲家为媳这样的消息,可是半分都不能透露。
她更是不敢对刘氏提及,那女人太疯癫,知道了怕是会惹出事来。
是日,莺歌入宫叩谢帝后。
皇后留她说了会话,才允她离开宫殿。
长长的宫道旁站着一个人,见到莺歌过来,迈步上前行礼。
“见过县主,公主有请。”
以前青台在她面前都是趾高气昂的,现在也要向她行礼问安。
隆安公主见到她,开始一句话都不说。
直到将她打量够了,才开口:“想不到今日再见,你已成了县主,还与我有血脉亲缘。”
真要论起来,县主比不上公主身份高贵,但她们仍是堂姊妹。
“这也在我的意料之外,想不到能和殿下成为一家人。”
莺歌说着话,脸上的笑容分寸拿捏恰到好处,不谄媚也不能得意。
“既然是一家人,有些话我就挑明了说。”
隆安放下手中茶盏,盏底碰到桌面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以前你的身份够不上仲琅,如今更是不要和他继续纠缠。因为我对他志在必得。”
“看在我们关系亲近的份上我才好言相劝,别等日后闹出笑话就不好了。”
“兄长的夫人是谁该由他自己决定,殿下这样岂不是强求?”
隆安嗤笑一声,“兄长?乐安县主,他可不是你的兄长,你可要慎言。”
莺歌懊恼的咬紧嘴巴,是她大意了,以往叫惯的称呼以后不能再说了。
“这件事我不会答应也很难答应。”
“殿下若没有其他事,就容我告辞。”
她不能在得势后就离他远远的,更不能因为害怕得罪公主就对他弃如敝屣。
隆安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道是个硬脾气,可她也不是软和性子。既然不肯,那就走着瞧吧。
莺歌现在身份不同,身边除了连月还有王妃为她指派的新的侍女。
她想要驱车回一趟之前住的小院,就被人阻拦。
为首的名叫倚翠,仗着王妃指派,一向是不把连月放在眼里。想来也是看不上她这个新主人的。
“县主,王妃吩咐过离宫后尽快回府。”
这时的莺歌还没进去马车,她站在车架上俯视着倚翠。
“王妃若问起,自有我去说。倒是你,是我的侍女就要听我的吩咐。”
被警告之后,倚翠不再说话。
她已经是县主,可不想当一个被人欺辱的县主。
马车出自王府,形制精美,不同于她之前乘坐的那般简陋。
所行之处,皆引来人们的注视。
她掀起窗帘,望着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断,这才是她习惯的人间烟火。
这么些时日,她终于回到了熟悉的场景里。
铜锣巷窄小,马车进不去,只能停在外面。
她下车步行,瞬间便察觉到异样。
她以前租住时候的邻居,见她经过,皆关门闭户。
大人物他们不敢招惹,那些人一个不高兴,或许他们的生计全都没了,还不如躲起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要来的安全。
她本来还以为没什么不同,现实却让她认识到了差距。
再次踏进小院,她的心境已经起了变化。本来她想着在这里偷得半日闲,过一过之前的闲适生活。
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她的花铺已经关门处理了,这座小院怕是也留不住。
“连月,回头让人把这院子卖了吧。”
她得和以前的生活做彻底的切割。
可她能切割的开吗?
自从回了王府,她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到仲琅了。但是现下她心情不好,去见他也是增添不快。
来去匆匆,她登上马车回转王府。
这一次,她安静地坐着,不发一言。只有风会偶尔吹动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