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子!气焰竟这般嚣张?”
瑜长老呵斥,他手持天雷杖,高高举起。一道天雷自监牢顶端的天井中落到了柳群玉的身上。柳群玉攥紧了手腕上的锁链,咬着牙,紧紧盯着瑜长老。
瑜长老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不禁后退了一步。
他就知道,这个小子果然有问题。平常人哪有这样阴狠的眼神?
柳群玉嗤笑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这竖子,不仅不认罪,还倒打一耙!”瑜长老不悦,又一次举起了天雷杖。
天雷再一次落到身上,柳群玉身体紧绷。
就当提前练习渡劫了。他这样安慰自己。
柳群玉嘴上依旧嘲弄:“滥用私刑……”
“你!”
瑜长老怒不可遏,正要第三次举起天雷杖,被身后的怀长老阻止了。
“陈瑜,我们是来讯问的,不是用刑的。”她语气严厉,警告道。瑜长老冷哼一声,终于是没有再拿起天雷杖。
怀长老也不喜欢柳群玉,但她多少还保留一些公正的理智。她语气不善地问:“有弟子举报你入魔,并且在清陵失去理智,可有此事?”
柳群玉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有。”
“够了,他认罪了,该处以极刑了!”瑜长老急不可耐地宣布着柳群玉的罪名,“依我看,这种毒瘤该杀了以绝后患,若是活着,想必还会为祸人间!”
柳群玉咬紧牙关。
那面钻入他识海后便沉寂的镜子不知为什么,又折射出些许莫名的光。
怀长老不认同,摇了摇头,又严厉地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但……”柳群玉抬起头,直直地看向怀长老,“我体内没有分毫魔气,这就是我现在没有入魔的证据。”
“你的意思是,你入魔了,但又压制了入魔?”
怀长老睨着他。
“是。”
“这简直滑稽,你们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吗?”瑜长老嗤笑,把它当做一个笑话跟身边的人说,“没听说入魔的人还能变回来的。”
怀长老没有搭话,皱着眉沉思。
“我也不相信,”她缓慢地说,“但我不能保证一定没有这样的事情。”
“梁怀,”瑜长老抱怨,“证据已然确凿,你为什么这么优柔寡断?”
怀长老锐利地扫了他一眼,不赞同:“你太莽撞了,怪不得往年你办的冤假错案最多。”
“这是我的问题吗?”瑜长老摊手。
怀长老懒得和他争辩,还在思索柳群玉口中的话。
“诸位都是怎么想的?”一个语气阴柔的长发男子问,“依我看还要再关他几日,要把事情都问清楚问明白了才行。”
抱着胳膊立在一边的女子,眼神不赞同:“关是要关,但为什么要关到这水牢中?他是宗门弟子,尚未定罪,怎能和穷凶极恶之徒一个待遇?”
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男子耸肩:“我无所谓,你们说话我办事。”
身材魁梧,脸上有一道刀疤的汉子凛然道:“该杀!难道你们忘记了凤羽之祸了吗?当年凤羽也装得极为无辜,没人看得出来!”
坐在飞剑上悬在空中的女子撑着脸,问:“那凤羽不是天魔之体吗?情况不一样啊。柳群玉再怎么孤僻古怪,也只是普通小弟子——天魔之体可不会修仙这般顺利。”
瑜长老的脸色沉下来,他盯着柳群玉,抿着唇。这里面只有他偶然得知了那个秘密,那个自一知道就令他心惊胆战的秘密。
大长老叫他保密,他便抱着这个秘密彻夜不眠。
“他就是天魔之体。”
瑜长老闭上眼,将这个令他恐惧的秘密全盘托出。
“什么?”众长老皆惊讶。
怀长老端详着柳群玉,有些不可思议,她冷声问:“柳群玉,你可是天魔之体?”她的声音彻底地沉下来。
“正常人都会说不是吧?”睡眼惺忪的男子小声嘀咕。
柳群玉抿唇,深吸了一口气,才缓声回答:“……是。”
他的脊梁无力地坍塌下来。他闭着眼睛,等待着他注定的命运。
坐在飞剑上的女子凝重地挺起了身,探究地看向柳群玉,皱眉:“……他也太实诚了。”
“现在是吐槽这个的时候吗?”魁梧刀疤男抓狂,他的眼神里流露出恐惧和胆怯,腿都开始发抖,“那可是天魔!”
“怪不得你反应那么大。”抱着胳膊的女子也脸色沉重,“我本是不赞同你的,但是天魔……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该杀!”魁梧刀疤男虚张声势地喊,见柳群玉看向自己,他又瑟缩地躲到飞剑女的身后。
坐飞剑的女子见汉子躲到自己身后,颇为无语。
“你打那儿知道的消息?”个子最矮的女子探究地问。
“是……大长老。”瑜长老回答。
矮个子女子若有所思:“大长老知道他是天魔但还收他为徒……也许我们应该交给大长老处决。”
“不行!”另外一个剑眉星目的俊秀男子严厉阻止,“大长老怕是会徇私,依我看,我们该紧锣密鼓地把他斩了才对!以免后患!”
“大长老真的会保他吗?”瞌睡男子耸肩,“我看不然,大长老对他显然没有对那个小弟子好,怕是也早已厌弃。”
“投票表决吧,”最后一个一直在沉默的女子提议,“要杀的举手”
一共有六个人举手。
只有瞌睡男子、矮个子女子和抱臂女子没有举手。
瞌睡男子左右看了看,打了个哈欠,也举起了手:“我听多数人的。”
“我也吧。”抱臂女子也举手。
只剩下矮个子女子。她耸了下肩:“我只是想不要那么草率地做决定。也许大长老有什么其他的筹划。”
八比一,最终的讨论结果依旧是要杀。
柳群玉闭着眼垂头,对这样的事情早已经麻木了。
“那就由我来动手吧。”瑜长老的语气中带了些使命感,他高高举起天雷杖,将灵力聚集于其中。其他八位长老也抬起手,将灵力注入天雷杖。
一道庞大的球形天雷在权杖上方攒聚。
柳群玉紧紧抓着锁链。心中的愤怒又一次莫名地闯出来,那面镜子在识海中剧烈地颤动着。头颅又一次接受了疼痛的地震。
他抬起眼皮,恍然发现他在眼前的九个人身上发现了他们对自己汹涌的恶意。
也对。他若有所思。他们都想杀了自己了,当然是恶意满满了。
柳群玉不安地皱起眉头,他好像又要被那面镜子操控了。他极力地克制自己,却因此有些迷茫。倘若克制,他便不得不接受死亡。倘若不克制,他便真正地被迫地卷入了入魔的命运中。
……他今天甚至还没有得到明易的吻。
那枚神圣的巨大天雷即将要脱离权杖,朝柳群玉落去。
“住手!”
远处猛然传来一声暴呵,生生将天雷震散了。
众人震惊地看过去,只见大长老礼瑜大跨步走了过来,他面色阴沉,语气不善:“你们要对我的徒弟做什么?”
“大长老,柳群玉已然入魔。”怀长老不畏道,“您也知道,他是天魔,倘若放任,后会无穷!”
礼瑜冷冷地扫过她,笃定道:“他不会入魔。”
“他已经入魔了!”瑜长老不安地争辩,“在清陵,有弟子可以证明!”
“那你告诉我,他为什么周身没有丝毫魔气?”
礼瑜冷漠道。
瑜长老哑然,悻悻道:“他是天魔,也许有什么手段……”
“事实就是,他没有入魔。”礼瑜笃定,“而你,陈瑜,你滥用私刑,私自将无辜弟子关入水牢。从今日起,便不必再做执法堂长老了,回去好好修行!”
“大长老!”瑜长老还想说什么。
礼瑜一挥手,并不愿意听,他随便几下,直接打碎了困住柳群玉的锁链,大步上前,将跪麻了的柳群玉扶起来,冷冷地扫视着在场的长老。
“莫说群玉还不曾入魔,就算他入魔了,未曾为祸众生,你们却就要杀他,这也是盲目!”他训斥,“什么时候滥杀无辜也是正义了?未雨绸缪就能杀一个没做任何坏事的弟子吗?”
“可他是天魔!”瑜长老据理力争。
“那什么天魔之体只是一种病,得治!”礼瑜打断,“身为长老你竟然迂腐至此?修真界为一个天魔的说法滥杀了多少无辜?你们身为执法堂长老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众长老低头沉默。
礼瑜见他们不说话,语气也平缓了一些:“我瞒着宗门不说,就是因为到处都是你们这样愚昧的人,谈魔色变,见一个像天魔的就杀一个,残害了多少无辜?”
“谈叶子尊者早在几十年前就说这世上不可能有那么多天魔之体,大多数都只是幻听头疼,是病了。你们还执迷不悟,连宗门内的年轻弟子都不如。”
“柳群玉是天魔之体的事情早就在年轻弟子里传遍了,你看他们有像你们一样大惊小怪吗?”
礼瑜看他们一个个低头不语,叹了口气,语重心长:“今日在这的是柳群玉,一个与你们无关的小弟子,他日被指认是天魔的若是你们的爱人、孩子,你们又该怎么样?大义灭亲吗?”他痛心疾首。
他的声音中有一些异常的情感波动。
柳群玉愣了一下,忽而明白为什么当初礼瑜一定要收自己为徒了。
礼瑜将柳群玉带出水牢。
“多谢师尊。”柳群玉神色复杂。
礼瑜摆摆手,睨着他:“你仔细修行,莫要再让心魔控制。”
“是。”柳群玉低声道,忽而问,“师尊,明易在哪儿?”
礼瑜看他一眼:“这小子不知道抽什么风,在我洞口前面睡着了。我没叫醒他,把他搬回他的宿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