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仲秋，夜色渐浓，天气转凉。明礼大街作为帝都最有名的商业街，除特殊情况外全线禁车。偶有路过行人行色匆匆，也没将眼神投向角落。
萧瑟风过，要风度不要温度的破嶂拽着披肩角往前面人身后躲。路灯旁，高树上，枫叶打着旋从灯中飘落在裴季涯脚边。
破嶂目光不由自主追随着灯的叶子落到细瘦剔透的踝边，恍惚间竟觉她们是站在火海。
叶子堆里爬起来一个人。裴季涯慢条斯理掸去袖口上不存在的灰，微笑着拿下正好落在肩上的叶子观察：“好久不见，顾小姐。”
顾梨：“守你待我？”
她像是在泥水里打了个滚一样形容狼狈，嘴上还不饶人。裴季涯抿着唇矜持笑：“凑巧。我和……这位小姐一起吃个饭而已。没想到遇到顾小姐。”
顾梨嗤笑：“那还真是巧。”
破嶂和裴季涯并肩，墨镜后的眼睛冰冷肃杀。
“刚才和这位小姐聊了几句，突然说到买车。我说在选车牌上顾小姐颇有心得，本来还遗憾不能得见顾小姐这大忙人。”
裴季涯淡笑：“谁知这么有缘分。”
顾梨盯着她牙根都要咬断。缘分？她刚从餐厅暗道爬出来就差点被裴季涯踩到手，要真有这缘分的话她才是女主。
裴季涯隔着叶子看她：“顾小姐车买了吗？买的哪家公司的？要是还没买我可以给你介绍……”
“不必了。”顾梨挥手，“劳您挂怀，再见。”
“再见。”
裴季涯没再纠缠，侧首问旁边的破嶂：“走吗？”
顾梨站在原地，微不可察皱眉。破嶂走在前面，故意撞她的肩，近乎挑衅：“不好意思。”
给裴季涯找场子？顾梨状似不在意耸肩让开。破嶂看都没看她。
裴季涯没动：“顾小姐，看来你等的人到了。再见。”
脚下某处传来细碎的声响。顾梨脸色大变：“你？”
裴季涯优雅点头，把手里叶子扔向天空，追上破嶂。
顾梨拔腿就跑。
叶子飘飘荡荡正要落地，又被狂风扇起。安静的地面被猛地掀开。方蕾领着一群警察从地下密道里爬出来。
“头儿？”
“应该在附近，分开查。”
*
“药物反应良好，情况基本稳定。”
医生检查之后下定论。江芜笑看裴季涯：“恭喜康复。”
经过不断调整和实验，裴季涯的腺体终于稳定。说完全康复其实也不算。易感期前后两周还得继续不间断服药，但是比之前好很多，至少易感期暴走的危险性降低。
alpha捧着杯子神色镇定坐在椅子上，刚度过脆弱的易感期，裴季涯眼睛红红的：“谢谢。”
“谢谢医生！谢谢江同学！”
裴翎高兴地散了一圈糖：“同喜同喜！”
江芜道谢拿块牛奶糖，其他的一股脑塞回裴季涯衣袋里。alpha可怜巴巴低声道：“我不吃甜的。”
裴季涯说着话却不往外掏。江芜：“收着。下次给我。”
裴季涯乖乖：“哦。”
裴翎着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里人，说了几句就拉着裴季涯告辞。江芜送她们出门。裴季涯和她挥手又挥手，直到看不见。
裴翎笑容满面拍着裴季涯：“正好啊正好，正好你快到分配期了。不耽误。”
裴季涯一怔：“分配期？”
“对啊。分化后四年内没找到固定伴侣的alpha或omega。你完全符合。”
“我之前生病了啊。”
“没事，现在好了。”
裴翎心满意足：“等你结婚我和你嫂子就开始准备备孕。”
“啊？”裴季涯立住，“筝姐姐知道这事吗？”
裴翎最近正和林筝闹别扭，闻言傲娇道：“我生又不是让她生。她同不同意的有什么关系。”
“霸道总裁……”裴季涯笑着上下打量她，“本人带球跑？”
“不行吗？”
“行行行。”
裴季涯只是笑。门口林筝已经在等，抱着两大束花迎上来。一大束玫瑰送给裴翎，稍小的另一束给裴季涯庆祝。
裴翎“哼”一声不伸手接，林筝就一直举着。
裴季涯识趣离远了点。
“季涯！”车那边，破嶂也抱着花，“恭喜。”
裴季涯矜持点头：“谢谢破嶂。”
经过半年的相处裴季涯确定破嶂确实没坏心思，甚至和她的家人同门们一样对她的身体健康抱着极其敏感的态度，也就是裴季涯眼中的过分担忧。出于某种原因裴季涯没办法把事情说得太清楚，两个人隐晦交换过信息，也就成了朋友。
“小季，”林筝迅速哄好自家爱人喊她，“我们走？”
她们要坐最近一班快速飞船去中部星和两个母亲见面。裴季涯应好，和破嶂告别。
破嶂含笑道：“那就过几天见。”
裴季涯应允。
宫秘书开车送她们。飞船晚点，坐在座位上的时候已经入夜。
她们三个人买了个包间。到中部星得经过一次跃迁。裴翎林筝两个人在一边说悄悄话。
被秀习惯，裴季涯带着眼罩挺尸。
裴翎兴致勃勃扒拉她的眼罩：“下个月滑雪去？”
裴季涯躲开她的爪子：“哪里？”
“就妈妈在中部星雪山的那个滑雪场。让你的同学朋友们都一起，我和你嫂子也带几个朋友。”
看来早有计划。裴季涯不愿深究：“我问问大家。”
裴翎明白她这是松口，和林筝两个人继续你侬我侬。她俩今年结婚整十年却一直像刚恋爱的时候。裴翎甚至比恋爱的时候还喜欢和林筝撒娇。
爱情保安裴季涯眼不见心不烦。裴翎非得撩闲：“怎么这里有人没有女朋友。”
裴季涯面无表情：“哦。”
“哎呀哎呀，我怎么说这样的话呢，阿筝，怎么办，我是不是伤到小鸭了，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
她哭得太假，林筝险些没绷住：“哈，咳，额，没事的没事的。”
“有事的是我。”
裴季涯冷漠脸：“伤到我了。请离开。”
正中下怀。裴翎掐着嗓子告状：“阿筝你看！”
裴季涯翻了个大白眼。
吵吵闹闹间到了跃迁点。三人换了衣服正要进缓冲区，一阵剧烈震荡。
“敌袭！敌袭！”
这方面裴季涯比较有经验，扶着座位站直，淡定打开刚关上的衣柜门，道：“八成是海盗，没事的。就是快速飞船上的救生舱数目比较少，可能轮不到我们。”
裴翎揪着林筝：“不要一本正经说这样的话啊！”
“我之前就说我们三个人不能同时坐同一架飞船。”裴季涯快速穿衣服，“你看，遗产怎么继承？让妈妈妈咪反向继承吗？”
林筝扶额：“我不应该在这里，好可怕。”
三个人其实都不是很紧张。还是那句话，她们三个人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即使不知道他们三个人在这架飞船上，那完整的飞船体和上面的物资也比开炮来的性价比高。
当然，除了上次一句话不说就要炸死所有人的徐晚的人之外。
果不其然。十来分钟后，星际海盗开始喊话。
三人跟着其他乘客跑到主控室。这家星际航行公司的飞船驾驶员和其他工作人员都是退役军人，保证会竭尽所能保护每一位乘客。裴季涯窝在人群里点头。
整个飞船的乘客都挤在狭小主控室里，她们三个人被人群挤散。环境乱嚷嚷的，孩子的哭声，大人的啜泣和互相埋怨；鼻端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刺鼻香水，信息素，甚至还有人的体味，裴季涯屏着呼吸。
第三次被踩了脚之后裴季涯忍无可忍回头看是谁在她脚上来回打卡，却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顾梨把半年前的挑衅还给她：“哟，这不是裴二小姐吗？”
裴季涯：“……咱们好像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而且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翻转来回踩脚实在是有点……
顾梨插着兜：“怎样？”
裴季涯直言：“幼稚。”
顾梨脸颊抽搐：“你不幼稚，你最成熟了。”
阴阳怪气。眼看俩人要掐起来，附近乘客生怕她俩打起来波及旁人，硬给她们让出来一些地方。
星际海盗通讯告知即将登船，飞船驾驶员和她们谈判，对方同意不杀人，但是要把主控室让出来等她们搬完东西。飞船驾驶员基于安全考虑答应，同时也有要求：她们可以打开底下货运舱的入口，但是对方不能上客运部分。
对方爽快答应。但是除了两位飞船驾驶员之外所有人要回到客运舱自己的位置。
裴季涯听见旁边乘客松了口气：“太好了，这次遇到的是烈火骑士团。”
“烈火骑士团？”
好中二的名字。
这个乘客应该是经常星际旅行的，回答：“她们只图财不害命的。”
星际海盗在传说里都是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看来这一伙还挺盗亦有道？怪不得起这个名字。
乘客们都放下心。顾梨哼笑：“等着瞧吧。”
“等什么？”
顾梨不肯说。裴季涯也没办法继续问下去，只能暗暗防备。
她回去时另外两个人已经在里面。裴季涯讲遇见顾梨的事。林筝沉吟：“我记得小季你说过她是特别行动组的，那她来这里做什么？”
“皇家直属……很奇怪。”裴翎摩挲着下巴，“难道真的还有什么事？”
裴季涯：“没见她身边有别人。”
“很奇怪。”
飞船狠狠摇晃起来，星际海盗开始登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