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熙柔怕掌柜的赶她出去,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在发懵,单刀直入地说:“掌柜的有所不知,家父在世时曾给我定过一门亲事,但是对方见我家道中落,就想悔婚,本来我也不是特别愿意嫁给他,悔就悔了,可是他非要我把定亲时的玉佩还给他,不然就要到官府去告我……”
“那你就把玉佩还给他啊。”权金发想当然道。
“问题就出在玉佩上……”伍熙柔越编越心虚,声音也跟着低下来,“其实玉佩早在我爹娘在时就被人偷了,我现在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所以才想找个手艺好的工匠,如果能做个假的……”
听到这里,权金发总算听明白了伍熙柔的来意,当即表示拒绝:“我们这里只有真货,可没有你说的假的。”
“我知道,我知道,”伍熙柔试图以理服人,“我没说让掌柜的卖假货,我是说玉佩的颜色和那对蝴蝶一样,就是样式不同,我那个雕的是一只乌龟,掌柜的若是能找人用其他的材料仿出来,价钱的事,咱们好商量……”
为了让权金发良心泯掉一点,伍熙柔又编排了一段“前未婚夫”的不是,比如玉佩可能是对方故意盗走之类的,直把自己说得比窦娥还冤,好歹换回了权金发的同情心,答应帮她作假。
当然,权金发能答应,也不全是同情心作祟,只因象城不大,有钱人的数量远不如京城新安,更不要说玉器店这种仰赖有钱人的买卖。他的店别看外面气派,但是跑堂、工匠一大堆,光开工钱就比别人多出好几倍,生意好的话还能维持,像现在这样上不沾天,下不沾地的,光养闲人就能把他累死。所以他只稍微一想,便觉得这门生意有的做,于是将五根指头一伸。
“五十两,出得起吗?要是出不起就免谈。”
伍熙柔心怀忐忑,生怕对方开出天价,好在五十两在她的认知范围之内,大不了多卖给李掌柜几道菜。
胡老歪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他有心阻止,可伍熙柔现在是胡家最大的赚钱人,他虽然骗人不对,也不好说什么。再说伍熙柔到胡家后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从心里说,他还是企盼伍熙柔早日和孙子显划清界限的。
生意谈妥,伍熙柔照着记忆中的样子把乌龟玉佩画出来,双方约定,伍熙柔需在三日内付清定金五两,余款在交货后一次性付清。
但具体什么时候交货,权金发也没有定论,因为这样的石头实在太难找了,就算造假也得花几个月时间。
“天然的石头,能和翡翠以假乱真的并不好找,更何况这种带斑纹的,如果到时候要加钱,你也得做好准备,但是总归不会超过十两。”权金发把丑话说在前头。
对此,伍熙柔倒没有什么意见,不就是十两银子嘛,只要能摆脱孙子显,一百个十两她也能赚回来。
要不是在战场上见过孙子显杀人的本事,她何至于想出这种蠢办法?如今,她只希望孙子显眼花辨不出真假,放她一条生路。
*
和权金发交待清楚玉佩的细节,伍熙柔便同胡老歪一起回家了。
距离付定金还有三天时间,这三天里,伍熙柔只要忽悠得李掌柜同意她多教几个菜,就能把五两定钱凑出来,所以她一点也不着急,回到家里也一样优哉游哉。
日落西山,砌灶台的工人已经放工了,伍熙柔吃饱洗净就回到房里,打算整理下明天需要用的菜单。
胡家不是读书人,也找不到像样的纸笔,伍熙柔从墙缝里取下稻草垫子,铺在房间的地上,往上面一躺。顷刻,她的脑子化身草稿,只要记忆这支笔还有用,她就能写出上百个食谱。
鉴于对孙子显有着天然的惧怕,伍熙柔能一天为他做一道菜就不错了,断然不会主动送上门,为他做什么满汉全席。
只是这样,伍熙柔就不得不和李掌柜私下交易了。
因为当初三方协议时说的很清楚,她给顶香楼教的菜,必须是孙子显头一天吃过的,一切要以孙子显为第一服务对象。
做生意的从来不会嫌钱多,作为象城最大的酒楼,顶香楼的后续发展已经有了疲软的态势,只消再过几年,就会被其他酒楼迎头赶上。估计李掌柜自己也清楚,那些食客只是别无去处,一旦出现个更好的,他们就有可能一哄而散。
让她到顶香楼去帮厨,虽说是得了孙子显的命令,也难保不是李掌柜为酒楼的日后考虑,想要汲取更多的新鲜血液,以便留住老客。
如此一来,把食谱私下卖给李掌柜是大有可为的。
想到这里,伍熙柔不禁暗自窃喜,可是怎么把食谱送到李掌柜手上呢?这是她现在必须考虑的问题。
因为玉佩的关系,孙子显一直对她心存芥蒂,而且今天为了躲瘟神,她还特意早退,估计孙子显在心里已经把她恨透了,说不准哪天就兽性大发,和她在战场上看到的一样,大杀四方。
想到这里,伍熙柔不自觉打了一个冷战,仅有的几分窃喜也荡然无存了。
如今,她只能想办法避开孙子显,不让孙子显看到她和李掌柜私下有过多接触,假托他人之手或许是个不错的办法。
伍熙柔枕着双手,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接下来就是卖哪些菜的问题了。
中华绵延千年,在“吃”这一项上堪称地球榜首,有什么菜是经久不衰,传承百代的?只要把这些想出来,然后交给李掌柜,她的定金就妥妥的了。
宫保鸡丁、糖醋里脊、水煮白菜……伍熙柔正想着,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闺女你睡了吗?爹有点事想和你谈谈。”屋外,胡老歪沧桑的声音透过门缝飘进来。
伍熙柔立刻起身,拍干净身上的尘土,走过去开门。
按说这是胡老歪自己的家,一辈子少说也来过几千趟了,但是当胡老歪看到头发里粘了稻草的伍熙柔,他没来由一阵心酸,好像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竟然容许一个高贵的姑娘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
“爹您咋了?”
伍熙柔不知道胡老歪心中所想,茫茫然把他让到屋里。
“让你受苦了,”胡老歪低着头道,“说好了给你打床的,可谁知道村儿里的木匠病了,这下可把咱的事耽误了。”
“我的事不急。”伍熙柔笑着说,眼睛瞥到胡老歪的两个手,缩在袖子里好像握了什么。
胡老歪踌躇了一阵,慢悠悠地把手拿出来,紧紧捏着一副旧帕子。
“你和孙公子的事爹是清楚的,爹看得出来,你是被逼得没法了才想出今天这个主意。五十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爹自问帮不上什么忙,但是那五两银子的定金,或许咱不用那么累。”
说完一层一层揭了帕子,露出里面金光闪闪的东西。
“金豆子?”伍熙柔惊了,她没看出来胡老歪还有这么雄厚的身家。
胡老歪点点头,用帕子捏了金豆子往伍熙柔手里塞,并说道:“早些年有个逃荒的来,被我救了一命,走的时候就把这个留下了。我本来打算给长青留着娶媳妇用的,但是你俩没有缘分,唉,闺女也是一样的,我老头子也没啥用处,就给你当定钱使吧,也好早点和孙公子脱了关系,恢复自由身。”
金子从古至今都是贵金属,不管货币怎么变,金子永远都是保值的。伍熙柔虽然没拥有过什么金条金砖,但是转运珠还是戴过几颗的,所以她一把金豆子接在手上,便知道是假货。
这样的成色和重量,估计连铜的都不是,顶多算个镀金。
“爹您确定这是金子的?”伍熙柔怕伤了胡老歪的自尊,不知道怎么开口,“那人既然有这么多金子,在哪里生活不下去,为什么还要逃荒?”
“你是说这是假的?”胡老歪不敢相信,“当初我说什么也不肯要,那人留了帕子在房里,连夜就走了,他没理由骗我呀!”
那人为什么这么做,伍熙柔也想不出来,只是豆子的真假,她敢打包票。
“爹若是不信,这里多的是铁器,咱们砸一颗豆子不就知道了?反正金子是软的,又砸不坏。”
胡老歪将信将疑,毕竟他活这么大岁数也没见过真的金子,他想了想,按伍熙柔说的把铁锨垫在地上,拿锄头对着豆子砸了下去。
“哐”的一声,铁锨被砸得弹了起来,豆子也飞到了稻草垫上,胡老歪连忙跑过去拾起来,仔细一看,外黄内黑,哪里是什么金子!
“唉!”胡老歪长叹一口气,“本来以为能帮到你的,结果空欢喜一场……”
伍熙柔刚到胡家不久,在她眼里,她与胡家父子之间只是称呼的变化,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感情,但是看胡老歪的表现,分明已经把她当成自家人了。
在金子的真假,和能不能帮到她这两件事上,很明显胡老歪更看重后者。
伍熙柔心怀感激,安慰胡老歪道:“爹的心意女儿明白,定钱的事我已经想到其他的办法了,您就别操心了,我保证会在三天内凑齐的。”
闻言,胡老歪没有再自责,只是在凑钱的门路上三令五申,不允许伍熙柔走上歪路。
伍熙柔心中感动,再三向胡老歪保证,然后把胡老歪送回房,插上门休息。
躺在四面漏风的杂物间,伍熙柔捏着那枚完整的“金豆子”,许下宏愿:
终我一生,只要还在这个空间活着,就一定让胡家父子过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