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尔山脉的一个山坡上,汉斯举着望远镜看着山顶的景象,炮弹爆炸开来的那一瞬间是极为壮观的。巨大的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灰色的尘烟里孕育出火光,那是天神降下的惩罚。
原先还完好的庄园在一瞬间变得支离破碎,火焰噼里啪啦地燃烧着,侵吞着每一处可以入侵的空间。
汉斯见此景象,放下了望远镜,低头看了眼摊放在掌心的罗盘,罗盘的指针不停转动,异类还没死。
他回过头,他的身后是一片流动的火光——全副武装的骑士们骑着马匹举着火把静立在他身后:“传令下去,让影鸦的探子放飞所有训练好的信鸦,今晚所有人就在埃德尔山脉这一带巡查,十五人一组,发现目标后不要展开战斗,发射信号弹,等待支援。”
“是!”骑士们答道,所有人很快分好队列,传信官在领命后单骑离去。
而得知命令的探子们也在第一时间放飞了信鸦,一只只乌鸦离开鸟笼,它们展翅飞翔,漆黑的羽毛让它们很好的与黑夜融为一体。它们在空中四散开来,有的在空中飞翔,有的端居于树枝上一动不动。它们用那猩红的眼睛监视着周围的动静,只要发现异常,它们就会大叫起来,那聒噪的声音足以吸引附近的狩魔骑士。
此刻,天罗地网已经布置好,无形的蜘蛛守着蛛网,静静等待猎物的上钩。
……
密道里,爱诺走在人群中。走在最前面的是老安德森,他提着煤油灯,领着人们顺着路走向谁也不知道的出口。
她瞥了眼被蓝礼夫人和安娜拽着的诺兰。诺兰自和他母亲的交谈结束之后整个人就变得有些呆滞,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和他说话他也总是慢半拍的。
不知走了多久。
老安德森雄浑的声音在最前方传来:“出口快到了,很快就要到了。”
没过多久,果真如老安德森所言,他们到达了出口,但出口被几块巨石堵着,老安德森只好和几人合力搬开石头。
等他们走出密道后,一种劫后余生之感油然而生,不少人松了口气。
但在他们的盲区中,一只乌鸦躲在茂密的枝叶间,它注视着从密道里出来的一行人,扑打着翅膀,大叫着飞走了。
老安德森对着所有人说道:“现在暂时安全了,大家好好休息会儿吧。”
蓝礼夫人点了点头,其他人也没有什么意见。爱诺四处张望了一阵,随后又收回了目光。
忽然,乌鸦聒噪的鸣叫声去而复返。爱诺放眼望去,十几只乌鸦不停鸣叫着往他们的方向飞来!
她心中对危险的预警在这一刻攀升至最高峰。
“快跑!他们来了。”她放声喊道。
一行人当中没有一个携带武器,唯一一个有能力杀死这些乌鸦的还是爱诺。但这些乌鸦在见识到几个同类被冻成冰渣之后提高了飞行的高度,还一直盘旋在他们头顶,用那刺耳的鸣叫播报着他们的位置。
地面微微颤动着,人们顺着声源瞧见了闪烁于山林间的火光。
视野里的火光越来越近。
人们四散着向山林里跑去。
“怎么办?他们已经追上来了,都怪这些该死的乌鸦!”安娜焦急的对着老安德森说道。
“把煤油灯扔了!这只会让我们成为靶子。另外,你和菲利斯带几个人跟着夫人他们,剩下的人跟我走另一边。”老安德森利索地下了决断。
人们依言分散开来。老安德森带走了大部分的女仆,只留下五个女仆陪同他们三人。
爱诺听到乌鸦刺耳的叫声脱离了他们,她来不及细想,双眼只盯着前方。此时的她跟在队伍的最后头,最前方是蓝礼夫人和诺兰,中间是五个女仆。
没有人说话,人们只顾着赶路。
忽然,她察觉到诺兰的身上有股能量一闪而逝。
接着,她看见诺兰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不动了几秒钟。
蓝礼夫人停下步子,以为他是累得走不动路。其他人也跟着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诺兰身上。
他闭上眼,又重新睁开,在蓝礼夫人关切的询问声中摇了摇头。
一行人又重新踏上路途。可眼下的他们根本就没有方向,更别说计划了。他们只是踩着看不清的植被,在漆黑的山林里硬走出一条路。
不远处的天空,忽然炸起了明亮的烟花,那烟花代表着某种不可知的预兆。
蓝礼夫人见此则是催促人们加快脚步,她知道或许他们在劫难逃了,可还是继续做着无谓的挣扎。
诺兰也和他的母亲一样,只不过谁都不知道他此刻的遭遇是多么的让他痛苦。
“你真的肯实现我的一个愿望?”诺兰在心里想着。
“当然。”零一回应道。
“代价呢。”
“献出你的灵魂还有□□。你的灵魂与□□从此之后都归属于我。不过,你思考的时间似乎不多了。”
诺兰没有第一时间回话。
零一通过一种术法将远处正在发生的景象同步到诺兰的大脑中。
诺兰看到了一支敌人的小队正追逐着老安德森。
全副武装的铁骑追上了女仆们。
骑士们挥舞起刀剑,高喊着杀死异类。
他们轻而易举地砍死了没有反抗能力的女仆,再捅穿了老安德森的胸口。
这整个过程花了他们一分钟不到。
诺兰看见老安德森嘴里不停地冒出鲜血,那血顺着嘴角往下流——他熟悉的老管家和他的父亲一样化作了一具尸体。
盘旋的鸦群畅快地大笑着,那报终的丧音听起来是多么的让人烦躁。可对于食腐的它们来说,这些人的尸体恰好是一顿丰盛的大餐。
天空中又升起一朵烟花,那是金发男人发射的,所有游散在各处的小队都向男人的位置聚集。
“他们将目标转向你们了。他们的手上有块罗盘,无论你们逃到哪儿,罗盘的指针都会紧紧地锁定你们。”零一‘好心’地提醒诺兰。
诺兰听了这话,咽下了一口唾沫,好半晌他才继续在心里说道:“你能帮我杀死他们吗?”
“这就是你的愿望?”
“嗯。”
“那先收你点利息。”
诺兰积压在心底的愤怒、悲伤、怨恨、恐惧在零一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都消失了。
“你做了什么?”诺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问。
“抽取了你的情欲。你难道没发现自己现在对一切都毫不在乎吗?”
诺兰感受了一番,和零一说的一样。他丧失了对一切的在乎,甚至包括他的生命。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群人已经精疲力尽了,可他们不远处的黑暗也陆续被火光驱逐,所有人都看着骑士们分散开,他们被敌人包围了。
汉斯从手下的簇拥中靠近了他们,借着火光,他看清了他们。
六个女人,一个女孩,还有诺兰·蓝礼。
他仔细打量着诺兰。诺兰的穿着跟那些贵族子弟没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就是此时此刻的神情了吧。他的神情镇定得诡异,其他人或多或少都会避开他的目光,可诺兰不同。两人直直的对视,他就像木偶一样,汉斯从他的眼中感受不到任何情绪。
以防有变,汉斯后撤了几步。
接着,他拔出银剑,高指夜空。
弓手们得到了命令,开始弯弓射箭。
第一轮齐射,箭矢的破空声划破了寂静的夜。
一道突兀的冰墙升起,阻挡了骑士们的第一波攻势。
“把他们的四周点燃,放火!”汉斯下令道。
几十根火把被人丢向诺兰一行人附近的树木。
周围的树木沾染上了火星,空气中渐渐的多了一股焦味。
一群人被困在冰墙当中,焦急无望的等待死亡。
这冰墙既成了生命的依仗,又成了生命的围墙。
爱诺将目光投向诺兰。
眼下只有他体内的那个家伙可以指望了。她的法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连拼命的招式都施展不开。
不知不觉中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的诺兰还沉浸在与零一的对话中。
通过零一的术法,他能明显观测到周围的一切,但这些信息都于事无补。除了更强大的力量,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可以破局。
“你该实现我的愿望了。”他在心底催促。
下一秒,难以忍受的疼痛从灵魂上传来。
“这是……什……么?”他艰难的把意念传入心底。
“我在抽取你的灵魂,这样我才能占据你的身体,彻底的恢复状态。”
一股莫名的力量吸附着他的灵魂。
在零一眼中,诺兰的灵魂开始出现裂纹,每有一部分灵魂碎片脱落,都会化作只有他能看到的进度条。
难以忍受的疼痛让诺兰几乎失去理智,那感觉,仿佛整个人的身体在一瞬间被撕扯成千万片。
诺兰有些后悔了,跟敌人战死,或许只是一刀的事,而零一抽取自己的灵魂,就好像人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同类啃食。
“安心。你消散后,我会将‘所有人’都杀掉。”
诺兰读懂了零一的隐喻,但此刻的他早已生不出任何念头。
他想起了自己做的梦。
想起了自己无法动弹的那一刻。面对巨大的威胁,他拼了命地挣扎,和所有生物求生的本能一样。
但那种力量已经超越了认知,只能隐隐透过某种规律发觉到规则的存在。
过往的回忆走马观花地浮现在他眼前。
他闭上眼,灵魂彻底地消散在零一眼前。
“意识附体状态解除。”
零一睁开眼,他先是扫了一眼爱诺,再透过逐渐融化的冰墙,隔着火焰,注视着汉斯。
汉斯遥遥的与零一对视一眼。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在他心底滋生,‘诺兰’的眼神变了,那眼神不像猎人对猎物的戏谑,比起原先那种木偶般的感觉更加平淡,但就是那种平淡,唤醒了汉斯的恐惧。
“射箭!”他大喊着。
接连不断的箭雨从天而降。
零一吹了口气,一阵狂风席卷了所有箭矢,将它们吹得七零八落。
悄无声息间,审判界域成型,所有人都被拉入其中。
他左手虚压,骑士们被无形的能量束缚。他们动弹不得,只能看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丝线缠绕住他们的盔甲和座下的战马。
那丝线慢慢包裹了他们,还不停收缩。
接下来的场面变得无比的残暴。
收缩的力道先是作用在人的盔甲和马的身体上。丝线内的盔甲不停凹陷,似乎要与盔甲内的人融为一体。而战马感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压力,惶恐不已地叫着,那叫声随着压力的提升越来越凄惨。
骑士们感受着朝夕相伴的战马的死亡,心里恐惧不已,等轮到他们的时候,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身体各处都疼痛无比,七窍不停流血。鲜血像墨水一样沁出了丝线表面,每一团包裹着人和马的丝线都成了一个猩红的茧。
唯一没有遭此酷刑的只有汉斯。
汉斯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少年模样的怪物走到他身前。
零一好心地调出几块光屏,光屏里播放的都是他的下属惨死的模样。他们整个人被盔甲死死地拥吻着,盔甲下的神情因为痛苦而扭曲,所有人紧闭着眼,他们是在极度的痛苦中死去的。
蓝礼夫人和几个女仆仰望着少年的身影,明明是在她们眼皮子底下成长的孩子,此刻却陌生得让人感到不安,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汉斯座下的黑马被那人拍了拍,接着,他听到少年清朗的声音。
“下次再来狩猎试试?”少年笑着仰视他。
他伸手一招,汉斯身上的罗盘自动飞出,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少年的掌心中。
零一解除了锁定诺兰的效果,让罗盘飞到汉斯面前:“你再好好看看,你们要狩猎的是谁?”
汉斯的头可以小幅度的转动,他注视着罗盘的指针,指针变了,所指向的方向是……那个一直被他们忽略了的女孩!
“你看,你们炼制的器物也是会骗人的。”
零一带有蛊惑性的话语扰乱了汉斯的心神,让他没有发觉此刻的指针转动的十分混乱。
那指针一会儿指向爱诺,一会儿又指向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