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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旧瓶新酒(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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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夜轻寒,温晖爱日。

自碧月檀彻底成为何蕉蕉已过去一日一夜了。

要她完全适应这具新的身子以及新的身份,估计还需要些时日。如今最难接受的,是她真的失去了往日她精心保养的一双柔荑,要想心里不膈应,只怕还得来个三年五载。

她不是一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可今日远岱将早饭端来时,她只随便吃了几口,便把木勺放下了。只因她又注意到自己捧着碗、捏着勺的两只手,不免深深叹了口气。

实在没眼看。

远岱以为是主子大病初愈胃口不好,便又抬起桌上那碗放了花蜜的山药泥羹,哄着主子再吃了几口才肯罢休。

何蕉蕉越吃越愁,眼下要她愁的事情可太多了——

一是身体。

原本这位经过溺水一遭后身子十分虚弱。昨夜她本想趁远岱熟睡时偷溜出去见阿椒,可人才走到沽燕轩门口便脚步虚乏,上气不接下气了。

好在孱弱的身体成功劝退了她一时头脑发热的鲁莽举动。坐回房间时她才意识到,如今她这副面孔这样的身份,就算真的见到了人,又该如何解释阿椒才会相信她?

别说阿椒了,若不是她亲身经历,她也万万不可能相信,这世上真的会发生灵魂互换这么天方夜谭的事。

二是武功。

这具身子根本不会个一招半式。

待她花个十天半个月,养好了身子,也成功溜了出去。以阿椒向来极其小心谨慎又心狠手辣的特点,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她才出现在阿椒的住所,便被不知何时绕去她身后的阿椒给一刀了结了。

三是无知。

此前她与慎节伯公府的交际仅限于代文贵妃来伯府参加寿宴,除了对如何从伯府前厅最快到达后门清楚,至于伯府的其它情况可以说是完全不了解。

搞砸了与上塞上官接头的日子,又变成了一个此前她只见过一面的伯府大小姐。

现在的她真是无奈又无助。

偏偏她愁甚么,还来甚么。

伯公爷夫妇带人抬着大大小小的食盒,浩浩荡荡的来到沽燕轩。

何蕉蕉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本能的将二老迎进屋,提起十二分精神的听戚氏介绍这盒是红月饼,那盒是三宝透花糍,这边有菜蔬水晶包,那边还有虎皮鸡蛋卷... ...

慎节伯公适时打断了戚氏,“好了好了,吃吃吃,就知道说吃的,也不问问咱们女儿今日恢复的如何了。”

戚氏连忙说是是是,“我这也是昨日来看蕉蕉都快病得瘦脱相了,杜医官嘱托此时不宜大鱼大肉的进补,所以一早起来让厨房做了些清淡可口的东西,想让我的蕉蕉赶快吃回来些。”

何蕉蕉闻言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她代替了他们的女儿,享受着本该属于原本那位的一切,却又无法告诉他们真相,让他们活在女儿还健在的假象里。

“女儿今日比昨日更好了一些,让... ...父亲、母亲挂念费心了。”

父亲和母亲这两个称呼她叫得实在生硬,生硬到慎节伯公夫妇在听到后双双微皱了一下眉头,不过转瞬便一扫阴霾了。

远岱从外边端着汤药进来,轻声提醒主子该喝药了。何蕉蕉道了声谢便抬起药碗来一饮而尽,伯公夫妇看得目瞪口呆。随后他们又将视线放到小碟子里装的糯米糖上,结果何蕉蕉并没有接下来的动作,反而静静的看着他们,似乎在用眼神询问:“等什么呢?”

曾经的何蕉蕉,要她喝药比登天还难!

不仅要戚氏和丫鬟婆子追着满院子的跑,追到人后还得答应她提出的一些无理的要求。好不容易喝了药吧,还必须立刻往嘴里塞满糯米糖。真是折腾死人了。

今日喝药居然如此爽快。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由伯公夫妇带头,哗啦啦地掌声骤然响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沽燕轩在放鞭炮呢。

何蕉蕉和远岱显然也被吓了一跳,她们吃惊的看了看彼此,不明所以。

慎节伯公先是赞赏的拍了拍何蕉蕉的肩,后又有戚氏送上了一个热情洋溢的拥抱。这下何蕉蕉彻底懵了,手足无措的坐在椅子上也跟着周围的人一起鼓掌。

“没想到历经生死这一遭,我们的蕉蕉真的是脱胎换骨了,就连喝药都眼不带眨眉不带皱的,长大了,真是长大了。”戚氏满脸欣慰道。

何蕉蕉:“... ...”

搞这么大动静,原来只是因为喝了一碗药?

何蕉蕉内心哗然,她从小伤了、病了,阿椒一向是秉持能自愈绝不用药的观念。

一来是为了她们的安全考虑,尽量避免与外界接触,尤其避免去药馆那种人多眼杂的地方;再来也是为了身体考虑,不希望她体内对药物养成依赖。

是以就算真的到不得不喝药的地步,她也从不会抗拒,向来是端起碗来便喝。喝完若是有糖,想吃便吃上一颗,若是没糖不吃也就不吃了。

怎的变成何蕉蕉后,连喝药这件再寻常的小事都能被大肆表扬?

但为了避免被伯公夫妇看出端倪,她努力迎合着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双手拍合的力道也更带劲了。

只是再看向面前这对父母时,眼神中多了一丝替他们所感到的不值和心疼,也有那么一丝认同岳洛的说辞了。伯公爷夫妇真的很爱自己的孩子,要是知道何蕉蕉是为一个根本不爱她的男人而死,这种打击只怕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天塌了。

趁她神游间慎节伯公大手一挥,周围激烈地掌声戛然而止。何蕉蕉还没跟上大家的节奏,依旧在卖力鼓掌。拍着拍着发觉声响不对,这才讪讪放下了手。

“看来我们的女儿恢复得不错,替自己鼓掌都十分有劲儿,这下阿苒你就别担心了。”慎节伯公握住妻子的手安慰。

戚苒悬在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一半,笑着点了点头又转而对何蕉蕉道:“等你身体恢复得再好些时,为娘带你去燊庐草堂小住两日。就快要过年了,年前让见谅道长替你好好驱驱邪祟,我们再给三清仙尊们上几柱香,让他们保佑我的蕉蕉往后无病无灾、一生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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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晓了有可以外出的机会,何蕉蕉只休养了两日便悠着戚苒带她出门。

尽管戚苒觉得太操之过急,但何蕉蕉在她面前又蹦又跳的,还说早去早回早了一桩大事。戚苒想想也有理,于是与慎节伯公知会了一声,便带着七八个家仆收拾行李出城去了。

这一路何蕉蕉算是看明白了,从伯府到城门的路与点珠坊所在的位置全然是两个方向,路上也没见到任何一位伫影坊的旧人,想找个人问问青梧的下落都没机会。

出了城门没一会儿,远岱见主子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便道:“大小姐怎么了?方才便见您一路都在掀帘子往外看,是在找甚么人或是甚么东西么?”

“没有。”何蕉蕉立马否认道,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异常,又慢下语调来,“我就是随便看看,没找甚么。主要是从前我日日在外面鬼混... ...”

鬼混两字说得过于顺口了。

只是她倒也没说错。

在沽燕轩休养这几日,她偶尔会从下人们的嘴里听说一些以前那位的不少荒唐事,“鬼混”两个字自然也是听来的。下人们说,一日十二个时辰,除却吃饭睡觉的时间,其他时候大小姐基本都在外面鬼混。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有甚么吸引她的地方,总之人一醒来就往外面跑,全然把伯府当成临时歇脚驿站了。

“我的意思是说从前我日日在外面向人虚心求教、交流切磋,这次在家躺太久,许久没能出来透透气了,所以我想四处看看,看看这百逾城里有没有新添甚么值得我痊愈后出门向他学习的能人异士。”

这番鬼话说完后何蕉蕉略显心虚。

远岱虽听得连连点头,但她自然也是不信的。她来照顾主子有好些日子了,下人们对大小姐的各种风评她倒都没少听。

后半程的路主仆二人都未再开口说话,直到马车安稳停在了燊庐草堂的门前,门口的小厮小跑着上前来将脚凳放好。远岱先一步跳了下去,又转身扶何蕉蕉下车。

站定后何蕉蕉下意识便抬脚往里走,忽然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于是又调转脚尖去到前一辆马车旁候着,等戚苒下车整理衣裙。

戚苒双手交握放于腹前,静静地等待霓彩将她衣料上起褶皱的地方拍平。准备走时她习惯性的微微抬起右边的胳膊,等半天臂膀处还是空空的,她疑惑的看了眼面前心不在焉的何蕉蕉,见她一直没甚么反应,这才失落地放下胳膊,说:“我们进去罢。”

午后日头正盛,趁着出太阳的时候天气暖,来燊庐草堂求神问道的人着实不少。

这还是何蕉蕉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以前听说过,却从未来过。

进门的左手边搭了一小排草棚子,棚子下面放着很多竹椅竹凳供人喝茶聊天;草棚子边有条环绕着整个草堂而挖的小沟渠,沟渠里水清见底,时不时游过几条石头鱼和小蝌蚪;再往里走的右手边,是一块用内门竹和簕竹分划出的区域,四五位文人雅士在此题诗作画,一堆人围在他们周围观摩点评,热闹却不喧哗。

伯府跟来的下人们拿上行李随燊庐草堂的小道士径直去往后院,何蕉蕉随戚苒驻足在一盆叶片蔫黄的内门竹前。戚苒给了霓彩一个眼神,霓彩便钻进人堆里寻人去了。

不多时,霓彩便带了一位胡须末过胸口的“老者”出来。

“失礼失礼,让两位善信久等了。”

“老者”将遮挡视线的干枯竹枝顺手掐断,嘿嘿一笑,“最近犯懒了,没好好打理这些‘小东西’。何夫人是行家,懂内门竹这娇贵劲儿的。”

何蕉蕉这时才看清“老者”的脸。

哪里是位老人,明明是个虚岁都没到三十的年轻人。年纪轻轻却留着一把黑白交叠的长髯,装得老气横秋。

一看就是个江湖骗子。

这厢何蕉蕉在腹诽,一旁的戚苒笑着发话了,“道长说话还是那么风趣。来蕉蕉,这位便是我此前与你一直提起过的、道行高深的见谅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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