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方沅的腿果然好得大差不差了,这几天可把他无聊坏了,还是去地里干活有趣些。
于是便央着爷爷奶奶要一起去地里,方爷爷方奶奶一开始都死活不同意,后来方沅当场表演了翻跟头,证实自己确实是好了,他们才勉强同意。
按理来说,到了十一月该是农闲季节,但方爷爷和方奶奶这几年都兴种秋红薯,十一月正好是红薯丰收的季节,称得上是小农忙。
种红薯是十分费人工的,七八月播种下去,十一二月丰收。
因为红薯苗苗把地全覆盖了,直接挖的话不仅费功夫,还容易挖坏红薯,所以丰收前要先割了红薯苗,然后才开始挖。
到了地里,方沅惊讶地发现赵怀砚竟然在,赵爷爷在前面挖红薯,他在后面捡红薯,旁边已经堆满了好几畚箕红薯。
他还以为城里人都是娇生惯养的,干不来农活。
赵怀砚人还挺孝顺。
“元宝啊,你这刚伤的腿就闲不住啦。”看见方沅来地里,赵奶奶打趣道。
“赵奶奶,您还不知道我嘛。地里这么忙,腿好了能不来帮忙吗?” 方沅把手里提着的畚箕放到地里,再拿起其中一个跟在爷爷身后捡红薯。
赵奶奶笑着说: “桂芳啊,你们老两口是有福气的,元宝从小就孝顺。”
方奶奶:“你说笑了,这小皮猴除了惹事就会惹事,哪像你们家怀砚刚回来就知道帮你们干活啊。”
方沅看着默不作声的赵怀砚,心想他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知捡红薯。
在地里干活遇上了熟人,少不了寒暄两句,说上几句家长里短。一来一回之间,干农活也多了几分乐趣。
尽管气温不高,但是干活久了,不仅会觉得累,还会觉得热。方沅把装满了红薯的五个畚箕拖到田埂边,用沾满了拧巴的手拿出水瓶喝水。
一般来说,一亩地大概可以收到十个畚箕,也就是说两个小时过去了,方沅才干了一半的活。
他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还在不停捡红薯的赵怀砚,没弄错的话,赵怀砚已经连续干了三个半小时的活了。
不停弯腰捡红薯很快就会腰酸背痛是铁律,但赵怀砚好像在规则之外。
他是城里人,但他不怕累。
农活一般都是上午8点开始,方沅他们9点半才来,来了之后,方沅就没看见他歇过。
汗水沾湿了他的头发,手上和鞋子上都是泥巴,甚至衣服上也沾了不少,当他弯腰捡红薯的时候,脊背格外的明显。
“元宝!”突然爷爷喊道。
方沅这才发现他看了赵怀砚十多分钟,他已经落后爷爷一大截了,连忙收回视线,一手一个畚箕向爷爷跑去。
“哎,来了来了。”
方沅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收回视线后,赵怀砚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将近晌午时,方沅总算完成了上午的任务,十个畚箕装得满满当当的。
爷爷用扁担将两个畚箕担到肩上,裹满泥土红薯堆得像小山一样,压得扁担吱嘎作响。
爷爷的背微微驼着,眉头紧皱,每走一步都显得有些吃力,脸上的皱纹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深邃。
方沅眼底发红的看着这一幕,自责不断的涌上心头,是他没用,本该颐享天年的爷爷奶奶一把年纪了还要干农活。
回了家,方沅需要先把已经担回来的红薯倒入水池中清洗。他咬牙猛地用力一拖,把畚箕拖到水池边上,然后又使劲提高一点,“轰隆隆”的一声,便借了水池边的力将一整个畚箕的红薯都倒了进去。
一畚箕又一畚箕。
十个畚箕的红薯都倒入之后,把水池里面放满水,然后开始清洗。
方沅本想让爷爷奶奶去休息,他一个人洗就好了,但是爷爷奶奶不同意,说这么多红薯,让他一个人洗的话午饭都吃不上了。
方沅想了想也是,早点洗完他还能去做饭,最后便三人都搬了一张小凳子围着水池开始洗红薯。
“终于洗完了,我去做饭,你俩给我歇着吧。”方沅脱掉防水手套,搓了搓被水泡得没知觉的手,便甩着胳膊进了厨房。
十一月底,地里的菜就剩了红菜苔和大蒜。往锅里蒸上大米饭后,方沅从院子旁边的菜地里摘了一把红菜苔,择掉小黄花,放到砧板上,几刀就切好了。又拿着刀拍扁了几颗大蒜,剥皮,切碎。
这个剥大蒜的方法是方沅从方奶奶那学来的,十分好用。
三个人吃不了多少菜,方沅只打算炒两个菜,另外一个菜是他们自家晒的板鸭,咸香咸香的。
吃过饭,爷爷奶奶都会睡上一会,方沅没睡,他打算去赵家问问赵怀砚今天要不要和他一起去煨红薯,毕竟他已经答应了赵奶奶要好好照顾赵怀砚。
既然如此,这种团体活动能参加再好不过了。
方沅去的时候,赵家刚好在吃饭。
赵怀砚不在。
“赵爷爷,赵奶奶。”方沅进了屋里。
“元宝,吃饭没?”赵奶奶问。方沅说吃了,她还热情地招呼方沅再吃一碗。
“赵奶奶,我吃过了,要是再吃上一碗,这肚皮都要破啦。你们吃就好了,不用招呼我。”方沅挺了挺他圆滚滚的肚子说。
“赵奶奶,怀砚不在吗?”
“他洗澡去了,你找他有事?”
“就是晚上大奔他们说要去后山煨红薯,我寻思带怀砚和他们认识认识,日后也好相处嘛。”
“可是……”
“可是什么,来了村里,还想一直藏在屋里不见人吗?让元宝带他去。”赵爷爷打断了赵奶奶地话,大声地说。
方沅知道赵奶奶的顾忌,她怕赵怀砚像昨天一样不理人。
“赵奶奶,昨天是怀砚送我回去的。”
“真的吗?”赵奶奶有点不敢相信,那孩子的性格她是了解的,对他妈都能一天不说话、不理人。
方沅点点头。
“那等下我和他说说。”
“好,那我先走了,您叫他晚上吃了饭先不要洗澡,在家等我来叫他。”
晚饭后,方沅叫上赵怀砚一起去后山。其实他也有点怕赵怀砚不配合,但没想到方沅只叫了赵怀砚一声,他就跟着走了。
农村冬天天黑得早,这会走在路上,只能勉强眼看清前的路,再远点就是一片模糊了。
他们走得是一条黄土小路,半米宽不到,路两边都是农田。还好这几天都没下雨,不然走不了几步,就得穿上一双“泥巴”厚底鞋。
“等会你要做个自我介绍”
“如果有人和你说话,你要应声,不然别人会不高兴的。”
路上方沅有点担心,但他也只能嘱咐两句。
赵怀砚没说话,方沅也不确信他等下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句话都不说,那样就完蛋了。
一路上方沅都很忐忑,有点后悔带赵怀砚过来了,等下万一闹得太难堪,他在大奔他们那里也不太好做人。
就在快到目的地的时候,赵怀砚“嗯”了一声,很小声,几乎听不见,但是方沅确信赵怀砚答应了。
煨红薯的地方在后山的一个小亭子边上,亭子旁边是李大伯用泥巴和石头砌成的窑专门用来煨红薯。
“元宝,你们来啦。”
方沅他们刚到,大奔就高兴的走了过来。下午他已经和大奔、李书他们打过招呼了,他们都知道了赵怀砚会来。
即使很黑,但烧红的窑的微光下,大奔还是有点被赵怀砚的长相震惊到了,这也太好看了。
震惊之余差点忘了介绍自己,反应过来后立马道:“你好你好,我叫李正富,绰号大奔。”
大奔说完后,赵怀砚微微点了点头,方沅立马松了一口气。
虽然赵怀砚现在表现良好,但方沅还是先一步把大家都介绍了一下,以免等会他们自己介绍的时候,赵怀砚突然就不搭理他们了。
“那边中间蹲着的那个瘦子是李书,左边那个站着的是李正业,右边那个蹲着的是王横。”
方沅刚介绍完,李书等人便走了过来,笑着和赵怀砚打招呼。本以为赵怀砚会像刚刚一样配合,结果这人开始沉默了,方沅赶忙碰了碰赵怀砚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他说话。
“我是赵怀砚。”
虽然赵怀砚的自我介绍过于简短了,但方沅表示很满意,“好了好了,别介绍来,介绍去了,赶紧煨红薯吧。”
李书等人不置可否,“你小子,红薯是我们抗来的,窑也是我们烧红的,接下来的事该你做了吧。”
“没问题,让你们瞧瞧小爷煨红薯的技术。”方沅自然没意见,说完便拉着赵怀砚走到窑边上,把袋子里的红薯拿出来放到窑里,再用木棍把旁边的烧成碳的柴火扒拉着盖住红薯。
一套流程下来,热得方沅面红耳赤,转头看向旁边的赵怀砚,发现他脸色也不太好,顿时觉得好笑。
“你怎么不站远点啊,窑的温度很高的。”
赵怀砚没回答他。
方沅也没在意,边拉着赵怀砚走远了点,边朝李书说,“李书,记得看时间啊。”
李书带来的红薯都是中个的,大概半个小时就能熟,再多煨个五分钟,那时口感最好。
李书:“你不说我也知道。”
方沅:“那我不是怕你忘了吗,你那记性我们都怕了。”
其他人附和道:“那确实。”
李书的记性是真的很差,上次他们来这烤红薯,因为李书是他们中唯一一个有手表的,所以看时间都是他负责。
结果刚把红薯放进去,李书不仅把结束的时间忘了,还把开始的时间也忘了,最后红薯成了一堆煤炭。
而恰好那天他们都没吃晚饭,带的红薯刚好只够一次,又不敢回家吃饭,最后饿得人发狂。
方沅把这件事讲给赵怀砚听。
李书不满地说:“方沅!你这怎么还揭人短呢,你这是破坏我形象。”
大奔和方沅家里都很好说话,回家后都多少吃了点。
但是李正业和王横家里都比较严格,上次饿得最狠,听到李书的话,他们异口同声道:“就你还形象,你把时间记准比什么都好,别让人家赵怀砚第一次来就吃了场空。”
方沅咧嘴笑了笑,眼神飘向赵怀砚。赵怀砚像个局外人,沉默地看向远方一片黑漆漆的农田,不发一言。
发现方沅在看他,他扫了方沅一眼,然后又把头转了回去,继续沉默。
“怀砚你喜欢吃烤红薯吗,我烤的红薯又香又甜,等会你多吃两个吧。”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试图用美食来打破赵怀砚那冰冷的外壳。
然而,赵怀砚依旧没有回答,并且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对方沅感到到有些厌烦。
方沅看着他默不作声的样子,心里难免有点失落。
话痨,话痨,也得有人回应才能唠啊,饶是方沅脸皮厚,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元宝,同样都是朋友,你怎么就让赵怀砚多吃两个呢,我也要多吃两个。” 大奔不满的抗议道。
李书等人也是一副你怎么厚此薄彼的样子,被这么一打岔,搞得方沅都没空伤感了,“我哪有啊! 你们也多吃两个,行了吧。”
“那还差不多。”
吃完红薯后,几人便各回各家。不过方沅和赵怀砚是邻居,所以是一起回的,到了门口,方沅没和赵怀砚告别,扭头就进了家门。
爷爷奶奶都睡了,方沅也打算洗个澡就睡,从房间里拿上衣服便直奔洗澡间。
洗澡间里没有暖气,十一月末的寒意透过墙壁渗进来,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方沅快速脱下衣服,用毛巾不断将水带到身上,热水浇在他的身上,带来一丝温暖。他匆匆洗完澡,擦干身体,穿上衣服往房间跑。
房间里冷飕飕的,方沅迅速钻进被窝,被子是奶奶提前焐好的,带着微微的暖意。
他躺在被窝里,闭上眼睛,脑子里却萦绕着赵怀砚的话。
“怀砚,晚上玩得怎么样啊,煨红薯怎么样?”
“方沅煨的红薯很好吃。”
这是方沅在回房间的路上听到的。
睡意袭来,方沅沉沉的进入了梦乡,他梦见他叫赵怀砚往东他就往东,叫他往西就往西,赵怀砚成为了他最忠诚的小弟,唯方沅马首是瞻。
第二天早上。
“元宝,你这嘴怎么了,瞧着像嚼不动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