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里·本有些兴奋。
即使他又一次被押到了审讯室中也无法掩盖他内心的激动。
六年,已经过去整整六年了,他们终于能够向害死亲人的凶手复仇了。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布满红丝的眼球转了转望向对面的警察:“我已经把能交代的事情全部交代干净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又被叫了过来。”
黑发的青年眼神冷冽,但不断敲打着桌面的手指暴露出他并不平静的内心:“诺里·本,在上个周日潜入了布谷鸟市市立美术馆,作为走私团伙的一员被逮捕,没错吧?”
诺里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这时候确认自己的身份,他反反复复默念了青年的话,没有发现陷阱,爽快地承认:“是我。”
“你也承认上周的恶作剧全部是由你一人所为,没错吧?”
“对,都是我做的。因为我没找到原本交易的东西,所以把可能存放的位置都找了一遍。美术馆内部的东西翻动过没归于原位是为了提醒我的接头人。”诺里·本已经复述过很多次了,但他不介意在此时再复述一遍。
“里斯·怀特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另一个接应人。”诺里在内心默默补充:同时也是害死我姐姐的凶手之一。
“佐利斯·布莱克也是你们走私团伙的一员,你认识他吗?”
诺里摇摇头:“为了安全,我们组织内部是完全匿名进行联络的。如果遇到需要交接货物的情况也会选择用暗号提示位置。但为了防止有人顶替身份,每一人都会拥有两个接应人知晓彼此身份。我只认识罗斯·格林还有里斯·怀特两人。”
对面的黑发青年靠到了椅背上:“你认识罗斯·格林,却不知道他在一个月前落水身亡,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吗?”
“我不喜欢看报纸,平常也不会和接应人有私下的交流,最多就是交易的时候见面。”诺里·本给出了一个还算合理的回答。
谢德·道格深呼吸,他也察觉到自己的焦躁,这样对后面的审问有影响,必须尽快冷静下来才行。
“你才二十岁,为什么要加入走私团伙贩卖毒品?”
这倒是之前的警察没有问过的问题。诺里·本下意识提高了警惕,这是要走怀柔政策吗?
他斟酌着开口:“因为我需要钱。”
“里斯·怀特、佐利斯·布莱克,这两人不仅贩毒同时也是瘾君子。”谢德敲了敲桌面,“被关押的这么多天,还能保持精神状态稳定,你从未碰过毒品,对吗?”
“因为我只需要钱。”诺里谨慎回答。他也不可能去吸食导致他姐姐的生命终结的东西。
“你是如何加入走私团体的?有没有想过换个身份?”
这是打算吸纳他作为走私团伙的卧底吗?诺里·本装作犹豫地回答:“我是因为负债被他们直接邀请进入走私团伙的,最开始让我打工还债,后来结清了欠款就赚到钱了。”
顿了顿,又补充:“我想,把我放出去恐怕是行不通的,我认识的两名接应人都死了,就算我回去,没有人证明身份的我也会被怀疑有问题。”
谢德笑了:“哈,两名接应人都死了?里斯·怀特可没死。”
“怎么可能!”诺里·本瞪大了眼睛拍桌站起,随后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又缓缓坐下,“怎么可能呢?里斯·怀特应该……”
“哦?他没死你很意外?”谢德挑眉,“怎么,你是从哪知道他死了的?我可是和之前的审讯人员对接过,没有人提过里斯·怀特死掉的事。”
诺里·本的大脑飞速运转。没人提过,确实,没有人提过里斯·怀特死亡的事。只不过他们在他透露这个人的信息当天下午再一次提审他,希望能从他嘴里获取更多的信息。
那个时候他以为计划顺利进行,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里斯·怀特死了。但是,现在这个警察说的就一定是真的吗?里斯·怀特还活着?
内心反复计算得失后,诺里·本摇头:“当时审讯的人看起来很焦躁,我就以为他死了。毕竟当时反复询问,让我给出更多的成员信息。”
审讯室外传来敲门的声音,诺里·本循声看去,一位金发的青年推门:“谢德,出来一下。”
坐在诺里对面的黑发青年起身。
“啪。”门关上,审讯室又只剩诺里·本一人。
“找到阿莉雅了吗?”谢德关上门就立刻提问。
亚瑟头疼:“还没有,信号延迟太严重了,现在正在集合更多的人力进行救援——你刚刚的审讯过于焦躁了,对面的犯人都看出来你有心事,这样下去不行。”
这点谢德确实也无法反驳:“我会努力控制好的。”
亚瑟摆摆手:“你去救援那边吧,这边审不审都没关系了,阿莉雅放的收音器已经清楚地录下了他们的合作关系,接下来只要逮捕剩下的几人就好。”
他叹气:“不过为了证据链的完整性,最好还是能从诺里·本这里问出他们的完整计划……诶,人呢?”
一边围观的警员回答:“道格先生在您说到让他就救援那边的时候就离开了。”
“那家伙……”亚瑟疲惫地揉揉太阳穴,“算了,等会儿警探来了和我说一声。”审问的事情稍微延后也并无问题,给诺里增加些心理压力或许能在之后的审问中更轻易地击破他的心理防线。
“该说是过度保护吗?”他思考,“以前好像也没有这种程度吧。”
阿莉雅偶尔是有些粗心,以身犯险的事情也没少干。但她还是很宝贝自己的生命的,至少不会让自己死掉。
或许是因为谢德在短短几天内经历了阿莉雅失忆失明,又遭遇了炸弹案,导致他现在有着非常旺盛的保护欲——是亚瑟作为阿莉雅亲哥哥都觉得有些过度的程度。
“虽然是小莉雅默许的,但是装上追踪器还有收音器还是有些可怕啊。”亚瑟感慨的时候完全忽略了自己妹妹反过来利用了追踪器和收音器抓犯人的行为。
小警员小心翼翼询问:“为什么您好像完全不担心阿莉雅小姐呢?”
“嗯?我吗?”亚瑟意外,“为什么要担心呢?小莉雅做事的风格只是有些激进而已,可不是会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的孩子。”
“小瞧她可是会吃大亏的。”
*
行事风格激进的阿莉雅此刻正乘着小船随着海浪漂泊。
“我听到了雨声。”阿莉雅拍拍旁边睡着的人,“快醒醒,外面可能下雨了。”
被推醒的怪盗打了个哈欠:“什么?”
“下雨了。”阿莉雅重复,“听起来不是小雨。”
话音刚落,头顶上便传来雨滴拍打铁皮箱的声音,似有人在他们的脑袋上跳踢踏舞。
“嗯……听起来我们只有五个小时的存活时间了。”阿莉雅冷静开口,“雨夜航行的遇难者大多数死于船只接缝渗水导致的沉没。”
怪盗挠挠睡乱的头发:“我去检查。”
“如果降雨量超过三英寸每小时,那么我们只要静静等死就好。”阿莉雅摘下披肩塞到怪盗的怀里,“船上也没有可以密封船体接缝的油脂,除了手动排水外我们似乎没有别的自救方案了。”
卡萨诺瓦接过大小姐的好意,将披肩系在脑袋上:“除了油脂还需要什么?”
“通常来说会把帆布改制为临时顶棚,不过我们本身就在铁皮箱内,不用考虑淋雨的可能。”
怪盗的手上下一翻,一排蜡烛出现在他的手里:“我带了蜡烛。”
怪盗卡萨诺瓦的魔术对阿莉雅来说就是抛媚眼给瞎子看:“有点燃的道具吗?”
“有,只要密封接缝处就可以了吧。”怪盗又从怀里拉出一件宽大的雨衣披上,“交给我就好。”
卡萨诺瓦推开门,被风雨打了一脸,他晃晃脑袋把门紧紧关上:“你可千万别出来啊。”本来大小姐就有些体弱,如果淋到雨恐怕就要发烧了。
现在这个情况可没办法处理发烧的大小姐。
怪盗的动作并没有因为骤然降临的风雨而变得慌张,他先是从头到位检查了这艘小船的情况,比他预料要好得多。
船体是铁皮质的,所以接缝处并不像木制那样容易渗水。
在狂风中护住微小的蜡烛火焰,怪盗低下身子,一点点将蜡油涂抹到铁皮接缝处。从天而降的雨水没过了他的鞋底,怪盗抬头看了向黑压压的天空,转身向船尾走去。
印象中,铁皮船都会留一个排水沟槽。
摸索了一会儿,他终于找到控制排水的手柄。下压,流水声哗哗响起。怪盗转身回去继续完成工作。
再次回到铁皮箱内后,他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了,只剩一个脑袋,在和其他部位的对比下,即使滴着水也显得干爽多了。
“把衣服脱掉吧。”阿莉雅听见吸饱了雨水的衣物正滴滴答答地流水,“死于失温的人并不比小船沉没的人少。”
“哈?”怪盗先是惊慌地向后退了一步,之后才反应过来,反正他脱了对面的那位大小姐也看不见。
阿莉雅提醒:“如果你的蜡烛还有剩,可以尝试烤一烤衣服。这个铁皮箱并不是完全密封的,不用担心窒息的风险。”
静静等待了一会儿,阿莉雅听见了脱下衣物的细碎声音。她托着腮心想:如果这个时候救援赶到,是不是就能抓住光溜溜的怪盗了呢?
摇摇头,阿莉雅自己否决了:还是不要了吧,看在怪盗辛辛苦苦排除了小船沉没风险的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