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钟下课,唐柠月照例去接他,这次没在正门见到人,等了好一会儿打算打电话问的时候接到了李京朗导员的电话,说是人下午崴了一脚在医务室休息。
唐柠月着急忙慌按照保安指的路去接他,进了医务室的门却只瞧见了他放在枕头上的手机,人却不在。
“李京朗?”
“京朗?”
唐柠月找了一圈没见到人,刚准备出去寻他又迎面撞上进门的医务老师。
“你找谁?”
“李京朗,我是他姐姐。”
“去洗手间了,你稍等一会儿吧。”
“他情况怎么样?”
“没什么事,休息两天就全好了,现在已经能自由活动了。”她又指了指窗边那个小沙发,“你可以坐这儿先等他一会儿。”
“好。”唐柠月放下心来,“谢谢。”
人挨到沙发上时唐柠月那乱跳的心才逐渐平稳,她一直觉得自己这段日子跟他的相处的还不错,周苏不在的时候她能作为第一监护人来看照他。可李京朗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受伤到现在她都没有收到来自他的任何一条信息,更别提电话。
在他眼里,现在的她好像只是个客人。也是,这么久没见怎么可能不疏远。
唐柠月轻轻的呼了一口气,眼皮动了动,疲乏地看向窗外。
医务室在老校区偏僻的角落,后边是一大片树林,冬日里除了荒凉的光景和偶尔几声鸟叫之外什么都没有,这个季节似乎只能这样,太热烈了反倒会让人感到心慌不安。
从洗手间出来,李京朗就远远瞧见快步朝着医务室来的唐柠月,她脸上似乎挂着些担忧,跑动起来发丝乱飞,口红也没来得及补色。她平日里是何其高傲的人,不会失态更不会漏出对任何人的怜悯,这对她来说或多或少有些失态。
站在窗外能听见她在里面着急的寻觅,高跟鞋的声音瞧在地板上在空旷的地带格外响亮。这些真心本毋庸置疑,可对他来说,来的太晚也太少了。他恍惚记得自己并不是一个矫情的人。
他盯着窗内女人半天,她坐在沙发上低头专注地看着手机,也不过是换了一个又一个无聊的游戏,时不时抬头向门口探寻,又失望的低下头来。
他的脚已经没什么问题,休息了一下午现在已经能正常活动了,李京朗转动了一下脚腕,轻踩着湿地走向那扇窗,最后在靠着窗边的墙停了下来。
外头的天依旧很凉,冷空气混着寒风钻来钻去,加厚的两层玻璃也不能严丝合缝,吹的人直叫头疼。
李京朗又等了一会儿,里面的人依旧保持原位,他垂在裤边的手终于沉不住气,沿着那条裤线向上寻到了口袋,握住里面四方的盒子。
犹豫了半天才将那根细白的烟抽出来,打火机并不熟练的将它点燃,那缕烟丝冒出来他才预备将它含进唇缝里。
烟和打火机是中午刚买的,抽烟是刚刚才决定尝试的,并不连贯的动作和皱起的眉头终于在一声咳嗽中结束。
两只间还夹着那根烟,修长的手指微微蜷缩,眸子像是被染了一层墨,黑的过分。
“李京朗。”
那熟悉的女声终于响起,李京朗懈了一口气,将烟掐灭。
“手里拿的什么?”
唐柠月第一次抓现行,毫无经验,根本等不及去问他肢体就已经替她做出决定,贴着他泛冷的外套触碰到他冰块一般的手,她终于从他手中抢过那根燃烧了一半的烟,还在散发着余热。
小混蛋。
“什么时候学的?”唐柠月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上午那张报告单还在她的包里,准备安慰的话没说出口,下午一通导员的电话刚刚得知自己失去他的信任,现在又发现他早就变了模样。
“记不清了。”背着光,她从他脸上看不出多少表情,还是平时那个模样。
“记不清了?”唐柠月无奈于他的答案,又忍下怒气。
倘若今天被她抓到的人是唐昭鸣,她一定毫不犹豫的教训他,可面前的人是李京朗,假如再略往前几年她也不会这样犹豫,可现在她就是朝他发不了这个脾气,不明缘由,明明她骨子里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平日里装装样子罢了。
“你妈知道吗?”她语气平和,不知道是不是顾及他是个病人,如果是需要排解的话,她也应该温柔的引导他。
“不知道。”
“每天都抽?”
“没瘾。”
“谁教你的?”
“没人教。”
唐柠月看着他的模样差点气笑,坦诚又没有任何悔改,似乎好像只是为了把她惹怒一样。
她偏没叫他如愿,幼稚的把戏实在难入她的眼,她脸上没有丝毫怒气,反而关照他:“你脚怎么样?”
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诧,很快又收起表情,“没事了。”
“受伤了怎么没跟我打电话?”
“不是什么大事。”
“......”
顶着冷风,两个人的对峙进入无言阶段,哪怕没有言语,两个人也能感觉到氛围的变化。
唐柠月盯着他的影子,瘦条条的像个舞动的旗杆,刺骨的风吹着,他瘦削的下巴泛着红,耳垂也被冻僵了,训斥他的话就在嘴边还是没能说出口。
“冷不冷?”
她忽然握住他的手背,像小时候那样。
他刚刚建立起的那段防线又被她重击一次。
“没事。”他立刻把手抽出来,那短暂的温暖转瞬即逝。
唐柠月抿了抿唇,鼻腔呼了口冷气将手放回口袋里,无奈道,“走吧,先回去吃饭。”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车内比以往沉寂,唐柠月给他准备的黄桃茶也已经凉了,孤零零地被搁置在中央扶手上。
唐柠月一言不发的开车,李京朗也只盯着前方黑压压的路面,同样沉默着。
那杯茶最后还是被唐柠月丢进了地下车库门前的垃圾桶,理由是——凉了。
上了楼唐柠月就进了卧室,捧着电脑进入了视频会议,从下车到进卧室门,两个人没有任何沟通。
破天荒的,李京朗头回没有回到家就钻进卧室,而是坐在沙发上盯着走廊发呆,看着她房间透出来的光亮失神。
会议结束之后温湜又给唐柠月弹了个小窗,兴致冲冲的跟她聊八卦。
“给你介绍那个男的怎么样?”
“哪个?”唐柠月手里握着捏捏乐,抬眸看了她一眼。
“就是让徐青也那个朋友啊,长的巨帅。”
“谁?”
“靠。”温湜拍了下桌,“他没推给你?”
温湜那头义愤填膺,唐柠月这边还在低头回复工作短信,对这事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你等着,我明天去找他,我...”
‘叩叩’。
那边话还没说完,唐柠月的卧室门就被敲了两下,她轻轻偏头,耳垂上的流苏耳坠也跟着扫过脖颈。
李京朗背着手站在门口,低头不语,一副负荆请罪的模样。
“明天说。”
唐柠月跟温湜潦草再见,扣上电脑又看向他。
“有事?”
她没有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回复着消息,手里的捏捏乐还在不停的被她蹂躏着。李京朗莫名心头有些不舒服,明明她没有打也没有骂,他却偏偏不高兴她这样。
他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三盒烟和两只打火机摆在她面前。
桌上的东西新的像是刚刚从楼下商店买来的,打火机上亮的能反光。
“认错?”她挑眉,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嗯。”胸腔闷出一道声,又道,“你可以告诉我妈。”
唐柠月把手里的捏捏乐甩开,抱胸转向他,微微偏头。
“我为什么要告诉她?”
李京朗颤了一下眼皮,嘴唇紧紧绷着。
“这样你就可以走了。”
“没有谁想跟我这样的人共处一室的,她会理解你的。”
“什么样的人?”
“讨厌的人。”
“你觉得我讨厌你?”
“......”
他沉默无言,低着头脖颈却依旧直直挺着,耳骨也是外翻的形状,浑身倔相。
“这事我不会说的,只要你不再犯。”她说着,像是什么大发慈悲的菩萨,明明她一眼就能瞧出来对方是不是烟鬼。
“为什么?”
“每个人都应该拥有一次改正的机会,还有,我从来没有讨厌你,从来都没有。”
她的眼睛像只狐狸,每次和她对视李京朗都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可她又说的那么温柔真诚。
“京朗,你难道不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