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试开始！”
谢云间看着符佰烟，有种恍惚的错位感。
虽然换了一张脸，但他神情仍像千年前那般冷漠，可是谢云间总觉得哪里不对。
好像少了些什么。
那双漆黑的幽深眼眸中，缺了一些曾经的谢云间拥有的东西。
可是她说不上来。
不过这种感觉，莫名其妙让她很不爽。
“消极作战吗？”符佰烟竟然开口了，“杏林门的……废物。”
“说谁废物呢！”谢云间一点就着。
别人不知道，但她清清楚楚眼前这个人就是杏林门的掌门本人！
在这种场合，直呼自家宗门小师妹是废物，不是，符佰烟你——
怪她说他交流恐惧症？
还是怪她之前阴阳他肾虚？
“出招吧。”符佰烟双手抱胸，冲谢云间抬了抬下巴。
行，她懂了。
他想让她先出手，也算是让她一招，然后再把她打趴下，让她输得心服口服。
符佰烟啊符佰烟。
如果我不是你的亲师尊，还真理解不了你的脑回路。
谢云间心中无语，略一思索，已经有了对策。
她早已知晓，面对符佰烟这种对手，采取正面对决的话，无论如何她也是赢不了的。
拖得越久，对她越是不利。
唯一的胜算就是出奇制胜。
俗话说，“兵不厌诈”。
不是说十声之内站不起来就算输吗？
那她就硬控他十声之数。
*
符佰烟脸上悄然升起了一抹不耐。
而就在这时，谢云间动了。
“不好意思啊，九针被周海带走了。我灵力稀薄，无法使用悬丝，只好打近身战了。”谢云间腾身而起，竹月云裳裙裾飞扬，在符佰烟眼前划过，纤纤手指往符佰烟脉门扣去。
医者诊病，讲究“望闻问切”。
其中的“切”，沉淀着千百次切脉的功夫。
所以医修抓人脉门的手段，是其他宗门完全无法企及的。脉门被扣乃是生死大忌，常人被扣脉门，若非等级悬殊，只有认输。
而谢云间切脉的功夫，这世间她称第二，则无人敢称第一。
她一出手，哪怕是关玄止，都有被她扣住脉门的可能。
但是这次，她的对手是符佰烟。
“岐黄”阶的集大成之医修。
同样是切脉高手中的高手。
饶是如此，符佰烟也怔了一瞬，反应过来之后，猛地后退，衣袂飞扬如同黑鸦，生死本能之下，灵力溢出，空气震动，谢云间身体孱弱，唇角硬生生被震出了一抹鲜血。
可惜了，如果他真的原地不动，让她这一整招的话，她有把握治住他的脉门。
可惜只让了半招。
不过谢云间也不会就这么算了。
符佰烟的神情终于认真了起来，一双眸子死死盯着谢云间，闪烁着奇异的光。
就在这时，谢云间忽然一手捂住后颈，面露痛苦，弯下了腰。
符佰烟微一皱眉，走上前来，谢云间咬着下唇，放下捂住后颈的手，白皙的掌心之中，赫然一片血红。
“蛊童周海……蛊虫……”
谢云间痛苦地喃喃道。
符佰烟心中一紧，蛊虫一旦发作，中蛊者生不如死，被缓慢蚕食灵体，最终变成蛊虫的养料。
何况谢云间刚刚惹怒了周海，在场的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自家宗门的小师妹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此时此刻，符佰烟也顾不上隐瞒身份了，猛地上前一步，俯下身子，运起灵力，伸出手掌便要为谢云间输入灵力，压制蛊虫。
“抓到你了。”
谢云间忽然抬起眼眸，纤纤手指捏着符佰烟的脉门，一双漂亮的眼眸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兵不厌诈，谢如烟修士。”
符佰烟低头，看着自己被谢云间牢牢扣住的脉门，目光闪烁，沉默不语。
蛊虫根本没有发作，谢云间掌中的鲜血是被符佰烟刚刚掀起的灵力震伤的。
其实也没那么多血，但谢云间偷偷把它在掌心抹匀了。
她早料到哪怕再出其不意，以她的水平，也扣不住符佰烟的脉门。但她散发出来的危机感，却能诱发符佰烟的应激本能，让他震伤自己的同时，出于震惊，自乱阵脚。
紧接着，就能上演她自导自演的大戏了。
其实她也在赌，赌她的徒儿，到底会不会置她于不顾。
对了，那个沈飞怎么说的来着。
“无论什么阴招损招，全都给我使出来。”
倒是一语成谶。
她这一招的确赢得很不光彩。
不过她也的确想看看，曾经那个恪守医德嫉恶如仇的少年，究竟是不是真的变成了一个冷血的怪物。
如此看来，未必。
他遇到危险的第一本能，仍旧是救人。
谢云间勾起一抹笑容，将微薄的灵力灌注于指尖，一只手扣紧符佰烟的脉门，另一只手压着符佰烟的胸膛，缓缓用力，一寸寸下压，将他极慢极慢地推倒在了地上。
符佰烟看着近在咫尺的谢云间，眼眸深不见底。
谢云间为了不让他逃脱，始终扣着他的脉门，因此随着他倒下的动作，谢云间也一寸寸向下，最终半跪在了他的身旁。
白皙修长的手指按在他的胸前，清浅的呼吸带着淡淡的血腥味，洒在了他的脸上。
他刚刚伤了她？
符佰烟垂下眼帘，抿紧了唇角。
“一，二，三！”
看场的修士愣了片刻，才大声数了起来。
谢云间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内心惴惴不安。
她还要靠符佰烟给她解蛊呢！不会把他得罪透了吧！
指尖的灵力钻入符佰烟脉门，顺着经脉控制了他的半条手臂。谢云间发现符佰烟藏得很好，所有的医修灵力都被他收敛得干干净净，找不到半分影踪。
其实以符佰烟“岐黄”的实力，哪怕被谢云间扣住脉门，只要用灵力反扑，也能瞬间倒流，顺着谢云间的指尖进入灵体，毁掉她的经脉。
可是符佰烟只是安静地收起了所有的灵力，垂下的眼帘挡住了冷漠的眼眸，乍一看乖得像一只大狗。
不过谢云间知道，一旦他抬起那双阴翳冷酷的眼眸，露出沾血般的凌厉眼神，根本不是什么温顺的大狗，而是一匹恶狼。
随时随刻，茹毛饮血，将人抽筋拔骨。
“四，五，六……”
“大佬，大佬你没事吧！”台下，临时散修门急吼吼地叫道。
而符佰烟和谢云间，都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七，八，九……”
“喂，”谢云间忽然凑近符佰烟耳边，低低地笑了，“你之前，说谁是废物？”
符佰烟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余光瞄到谢云间垂下的乌发，还有半掩在乌发下的眼眸。
那是一双如同星子一样的眼眸，跟他追随半生、思念半生的那个女子一模一样。
那个女子总是一袭白衣，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药香。
……让他沉湎至今，无法自拔。
*
谢云间无意识搓了搓手指，忽然觉得有点手痒。
等拿到赤血天星仙草，就开始炼药吧。
*
“十！”
时间到了。
符佰烟输了。
谢云间赢了！
谢云间长长舒了一口气，松开符佰烟的脉门，正打算一跃而起，却被符佰烟一把握住了手腕。
输就输了，难道你要讨回来吗？谢云间挣了一下没挣开，心中无语。
符佰烟一言不发，怔怔看着谢云间，仿佛透过她在看什么人。
“怎么？比试已经结束了。”谢云间不再挣扎，大大方方地任符佰烟握住手腕，义正言辞地说道。
“……我知道。”符佰烟哑着嗓子，缓缓松开了谢云间的手腕。
“你不舒服？”谢云间敏锐地察觉到了符佰烟的痛苦。
“没事。”松开谢云间的手腕的那一刹那，符佰烟瞬间恢复了冷漠的模样，冷冷地撂下两个字，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下了试炼台。
“明明输了，还装模作样！”台下的沈飞冲着符佰烟的背影，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嘘声。
“……”谢云间沉默。
如果哪天掌门针对你，不要觉得自己很无辜。
“没事吧小师妹，刚刚我们以为蛊毒发作，吓死我了。”展流舒关切地说道。
“兵不厌诈，小师妹，好样的。”二师姐微笑着说道。
“谢谢大家，我没事。”谢云间忍不住也真心实意地笑了，顿了一顿，转向沈飞，问道，“大师兄，你也赢了吧？”
“当然！老子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沈飞得意洋洋地说道。
“三师兄弃赛，所以第二轮武试，咱们杏林门结算五分。”谢云间说道，“赤药谷运气好，匹配到的都是比较弱的宗门，除了楚枫华那场全胜，结算七分，遥遥领先。”
“狗屁运气好！竹签是他们做的，他们作弊！”沈飞骂骂咧咧道。
“不管其中有没有猫腻，他们是第一。”谢云间分析道，“我刚刚赢了符……谢如烟，这轮临时散修门一胜两负，结算三分。刚好并列的另一个宗门也是一胜两负，所以接下来是他们与临时散修门再次比试，决出进入最终试炼的队伍。”
“不管怎么样，我们稳了！”沈飞长笑道。
“是的，我们稳了。”谢云间含笑说道。
“不知道最终的隐藏试炼会是什么……”展流舒说道。
“管他呢！干就完了！”沈飞一把攥住展流舒和二师姐的手，喊道，“来，大家一起加油！”
二师姐握住谢云间的手，展流舒期期艾艾地看向谢云间，谢云间笑了笑，握住了展流舒伸出来的手。
“加油！”谢云间跟着几人喊道。
其余杏林门的人也纷纷凑了上来，挤挤挨挨，谢云间被推搡到一边，无奈地看着众人。
幼稚不幼稚啊，都多大了。
谢云间摇了摇头，余光忽然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符佰烟正双手抱胸，靠着墙角，冷冷地注视着这边，细看之下，脸颊竟然有些扭曲。
谢云间乍然瞥见，忍不住被吓了一跳。
不是，她又不懂了，符佰烟怎么这种表情……
看起来很变态啊！
*
符佰烟默默注视着杏林门，悄悄咽下喉间涌上的腥甜，倚着墙角，勉强站直身子。
赤血天星仙草。
九千九百九十九种灵药。
以他现在的身体……
是再也拖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