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砚心疼地抚抚林殊的手掌,全然忘记自己手一样饱经风霜,她抬头,眸里不似装扮尽显柔弱,满是坚毅之色。
“我不赞同,既要锻炼他们,就该下真东西。老师,接下来几日给他们安排武学课,我倒要看看,他们的赤诚之心究竟能坚持到几分。”
封霁礼没开口,显然是同意。
林殊悄悄开口,“殿下,他们还是孩子,这几日傍晚悄悄运了砖瓦出去,我看过,穆清麦一个女孩肩膀尚且红肿不堪,更别说几个男生了,是不是...太苦了...”
林知砚抬头,“你不过将将二九,不也是孩子?”
林殊一愣,笑着低头,“那是将军待我好。”
“林殊,放松些。没有战争了,你既来了书院,就好好去当学生,好好去交朋友,你的背后有我,不比谁差,嗯?”
“满军中只有你和知砚是女子,吃了不知多少苦头才走到今天,我向你保证,今后,不会再打仗。”
林殊抬头,对上封霁礼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突然就理解了为何独来独往的将军愿意甘于他门下,鞍前马后。
她悄悄摸摸指尖上明艳的蔻丹,笑着点头,“我知道了。”
“对了,吩咐裴禹,暗中帮衬着些,别让别人发现他们在干什么。”
苟虞点点头,“是。”
这头的几人这三日属实不好过。
唐犹笙挣扎着起身,浑身酸痛地他差点没爬起来,他隔着帘子轻声开口,“穆清麦!穆清麦!”
帘子晃了晃,没动静。
唐犹笙龇牙咧嘴地套上衣裙,随意挽了个发髻,满桌的珠钗这几日瞧着格外心烦,素着脑袋就端着两个盆就出去了。
热水都快凉了,唐犹笙就知道穆清麦老毛病又犯了。
小姑娘隔几日就会忘记睡前‘嘱咐’自己,第二天起不来乱发脾气,他都习惯了,不理她就好,一会儿好了就厚着脸皮过来攀着你的手臂撒娇道歉了。
“穆清麦,再不起我不等你了,上课可要迟到了。”
帘后是窸窸窣窣地声音,一只白嫩小手大力掀开竹帘,哼哧哼哧的。
唐犹笙知道她毛病,不理她一会儿就好了。
谁知道小姑娘顶着一头乱发站在盥洗盆边洗着洗着就开始抹泪。
唐犹笙听见动静不对,连忙回头,“你怎么了?怎么哭了?水凉了?我去换!”
“烦死了烦死了!”穆清麦一边嘟囔一边狠狠躲开他的手,小脸被擦得通红。
“怎么了?”唐犹笙耐心陪着。
穆清麦哇哦一声哭了出来,“呜呜呜,手抬不起来,不想去上学,呜呜呜呜,方修不是说,要不了多少砖瓦吗?怎么我们运了三日还要三日,呜呜呜呜呜!”
累成这样,哭着说不去上学都没说不运砖瓦,唐犹笙又好气又好笑。
他揉揉她的乱发,“哭什么,今儿你别去了,这几日跟着我们背着砖瓦一躺一躺地往山里跑,你身子板受不住,歇歇吧。”
穆清麦只是哭,好一会儿情绪才好过来,默默套好衣服,头发都是唐犹笙给她梳的,手抬不上去。
“清醒了?”
穆清麦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呐。”
“还哭吗?”
“不哭了,好了。”
唐犹笙笑笑,“我把鞋给你提过来,总不会还要我给你穿鞋吧?”
穆清麦连忙摇头。
两人出门。
“今儿你就和阮依依一样,给我们望风,没人会说什么的。”
穆清麦摇摇头,“依依姐看我年纪比她小让着我,第一日就是我望风,可她肩膀被磨得都穿不了衣裳了。
我皮实些,没问题的,就是酸软了些。”
“你本来也运不了多少,不去没事。”
她仰头,小脸满是认真,“明歌那样瘦弱的身子骨都坚持下来了,我可比他壮实。方修比依依姐还娇贵些,也咬牙坚持下来了,我也可以的。
多我一趟,哪怕只多两块砖也是好的。你们就可以少运一点。”
唐犹笙叹一口气,“那你今儿再少运两块。”
穆清麦点点头,随即熟练地攀上唐犹笙的袖子。
唐犹笙挑眉,小节目又来了。
“犹笙...”
“怎么?”
穆清麦笑得甜极了,“今儿又乱发脾气了,还没跟你道歉呐...”
唐犹笙克制想要上扬的唇角,“你脸皮是真厚。”
“嘿嘿。”穆清麦晃晃他的手臂,“对不起啊~我们俩天下第一好!我最喜欢你了,你不许偷偷记我的仇!”
唐犹笙轻咳一声,“看心情。”唇角都快和眼角相交了。
一高一矮的背影相携离去,格外和谐,林殊默默跟在身后,看向唐犹笙的目光格外不善。
一早上,除了方修随着心意呼呼大睡,其余人都强撑着眼皮听着上头的夫子念经。
四人组早早到了膳堂,阮依依也不装了,直接和他们坐到了一起。
“穗穗,你没事儿吧?今日你望风吧,我去运。”
几人说话格外小声。
穆清麦摇摇头,笑着宽慰阮依依,“依依姐,我没事儿的。你肩膀还没好,再养养,好了我就跟你换。”
阮依依看着她通红的眼眶,抿抿唇,头回觉着自己身子骨娇弱不争气。
宁泽骞小声跟唐犹笙咬着耳朵,“穗穗哭了?”
唐犹笙嫌弃地离远他的脑袋,“你自己不会问?”
“啧!她正委屈着呢!我一问准哭!你信不信?”
唐犹笙看着宁泽骞俊朗的脸,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是,你们最亲,你一问就委屈。滚一边儿去!”
“粗婆子你吃炸药了?”
明歌看看唐犹笙,小声跟宁泽骞开口,“犹笙也是女孩子,大家日日在一起,你只关心穗穗,她心里指定也委屈。”
宁泽骞差点没笑出来,“她委屈?你逗我呢吧?她一次能背八块砖!我也才八块!”
明歌想着自己背着三块砖累得喘不上气的模样,不再开口,她才该委屈呢!
“你们这群人,除了穗穗,都是废物!你都能背四块砖,方修那厮居然只能背动三块!穗穗都能背三块!
也就我和粗婆子还有肖狄背得多些,不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头!”
明歌惆怅仰头,“谁知道工部的砖瓦这么瓷实啊!”
“方修怎么还没来?”
肖狄独身前来,一屁股坐在了桌前,一桌人就他跟没事儿人一样。
“修哥在讲堂里补觉呢,说不来吃了。”
话音刚落,方修就红着眼眶进膳堂了。
穆清麦看向肖狄,悄悄开口,“他?”
肖狄点点头,“今早起来偷偷抹泪呢!躲着我的,嘘!别问了,一会儿要炸毛。”
穆清麦突然就感同身受了,也顾不得难受,连忙站起来迎接方修。
“方修,这儿!快来!”
方修脸上挂着笑,“来了小青梅!”
“修哥不是说睡会儿吗?”
方修坐下,扯到了屁股酸痛的肌肉,扭曲着脸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这几日装得好好的,今儿不来了,林叔一定会怀疑。”
“你说你,累就累吧,本来也是帮林叔,何苦在他们面前逞强?”
方修摇摇头,一筷子菜咽下肚,颇有感触,以前哪是嘴精贵啊,是没饿着。
“林叔他们本来就觉得亏欠我们了,我们再一副累着了的模样,不是叫他们良心难安吗?”
“行行行,这次活动你是牵头羊,听你的。”宁泽骞抬手给他斟了一杯热茶。
“砖瓦算过没?还差多少?寝楼那边可没两日就要完工了,到时候工人拉着材料一走,我们可就没搬得了。”
方修点点头,“再运一两日就差不多了。我祖母忒实在,送来的全是供给官家建筑用的砖瓦,背都背不动。”
“这样也好,你没听狗叔说吗?这瓦用上三十年都不带坏的。”
方修笑着点头,满是骄傲,“你们瞧他们高兴那样子,值了。”
几人均挂了笑意。
“对了,昨日林叔提了一嘴,毛军叔和婶儿要回来帮忙盖瓦。”
“他们回来作甚?我们几个就干了。”
“得了吧你,背砖我们还行,盖瓦我们真不行。毛军叔以前就是干建筑的。”
说起来,毛军两口子也是可怜人。毛军运气好,捡着了将领尸首,全须全尾地退了伍。
脸上那道骇人的疤比起另外几人缺胳膊少腿算得上是万幸了。
他媳妇却是个傻的,他退伍回来才发现他媳妇收养了大龙大虎两个孩子。
这几年若非两个孩子护着,他媳妇一个妇道人家早就叫人家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两人又不能生,和狗余又是旧识,索性就搬过来一起住着,养着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也好过留在村里挨人白眼。
明歌放下筷子,“对了,下午是武学课,在校场。一会儿你们午憩完就别去至善楼了,直接去校场就好。”
“武学课?禁军授课?”方修差点没跳起来。
明歌点点头。
“老天玩儿我们呢!不是说全力冲刺大考,武学一类全部停了等大考以后再上吗?”方修咬牙切齿。
一桌人除了肖狄都苦着脸,女子还好,林殊授课,手下有轻重。
男子那边可就惨了,禁军授课,那是往死里教啊,一堂课下来,小命都能累去半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