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来昭,宜华宜礼。
大昭此番彰显了绝对的战胜国姿态,设宴迎接使臣,王公士族能叫上名的全在受邀之列。
此次宴会由太子和承王共同主办,二人难得意见一致。
秦王府在受邀名单之列。
这几日宋檩的精力全放在平康坊一事上,灾民数目不小,若要得到妥善安置,需要不少银钱。
朝廷不可能拿出那么多银子来。
华承璟忙于会谈相关事宜,二人已经好些日子没碰上面了,她去过一回府邸,可惜没见着。
瞿昙近日也不知在忙什么,总是早出晚归。
城中戒严,满大街的官兵,出门的兴致也没了,宋檩索性宅在府里,看话本子打发时间。
林武离开这些日子,也不知查得怎么样了。
林歌正在打理挂在一旁的衣服,那是安管事送来的,明日穿着参加宫宴。这衣服是秦王妃身份的象征,可马虎不得。
只是频频听到姑娘的叹气声,她有些不解,“姑娘为何叹气?”
“多好的天气,不如出去走走?”
宋檩谢了她一眼,“还是算了,一条街能被拦下盘问个好几回,他们问不烦,我都回腻了!”
林歌放下手里的活,跑到她跟前道:“那就不出门。”
“属下听说王府东侧有座水榭,那里桂树开得不错,姑娘可要去那里坐坐?”
来王府数月,还没来得及好好逛逛,宋檩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她放下话本子,起身伸了个懒腰,“去走走。”
在水榭碰到瞿昙三人,是她没料到的。
“王妃!”宋檩欲转身离开,却被眼尖的桑无疾看见了,大声招呼她过去。
无奈之下,宋檩只能咬牙过去。
水榭里摆了个石桌,刚好四个凳子,她深吸一口气,在唯一空着的凳子上落座。
“许久不见王妃,近日在忙什么呢?”他晃着扇子,额前青丝游动。
宋檩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我是个闲人,比不得桑公子家大业大,也就宅院子里晒晒太阳。”
听出她话里的不对劲,桑无疾收了扇子,小心翼翼道:“在下可是得罪王妃了?”
“怎么会?我与桑公子又不熟。”
黎樾:“……”
瞿昙:“……”
有道是“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桑无疾不敢再说话,发出求救的眼神。
瞿昙端了杯茶水到她跟前,“没规矩惯了,王妃不必跟他计较。”
好歹是她的衣食父母,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宋檩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王爷今日没出府?”
宋檩出府会叫上惊风,其余时间不过问他的行程。这几日她都在院子里,王府中人的去向并不清楚。
前些时候安管事会提那么一嘴,还以为他最近一直在忙呐!
“事情都差不多了,余下的不必亲自去。”
“我让常齐送去的东西王妃可看了?”
都是关于茹素公主和白王在王庭的事情,宋檩点头,“看过了。”
瞿昙颔首,再没说话。
偌大的水榭突然安静下来,气氛诡异又尴尬。
黎樾借着喝茶的工夫扫视三人,尬笑两声,“时值深秋,马上就要入冬了,王妃打算何时给王爷解毒?”
“我这边的方子药草都已备妥,房子要完工了吧?”
桑无疾收到暗示,忙不迭点头,“已经收拾完了,王妃得了空可以去看看,不足之处随时提出来,也好及时修整。”
提起解毒,他们的脑子里又浮起新婚夜的画面,也不知真正解毒之时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睡眠阵法的效果不错,这段时间没有再毒发,她都快忘了这回事。
宋檩眸子闪烁,“再等等,初雪落下时最佳。”
黎樾和桑无疾面面相觑,虽说中都城冬天比较冷,也并非年年都落雪。
两人频频给瞿昙使眼色,当事人却装作一副没看见的样子。
坐下没多久,宋檩借故离开,三个大男人的约会她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次日宫宴。
入宫后二人就分开了,宋檩领着林歌往女宾区走,路上碰见不少人,她一个也不认识。
林歌在边上低声提醒,一路上也没记住几个人。
抵达宴会厅后,游廊、园子里、室内到处都是人,叽叽喳喳吵得她头大。
宋檩停在入口处,犹豫要不要进去。
“姑娘,那边没什么人。”
沿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入眼的是一个月洞门,高大的银杏树光秃秃的,枝丫伸满了整个小院。
她看了林歌一眼,朝月洞门走去。
“给秦王妃请安。”
身后传来陌生的声音,宋檩不得不停下来,转身回礼。
此人她并不认得,看了眼林歌。
“这位是汪府尹的夫人,出自颍川庾氏。”林歌附在她耳边轻声道。
颍川庾氏?
华承璟对青桐的评价颇高,宋檩对同样出身颍川庾氏的她也有几分好感。
“原来是庾夫人。”
入宫前夫君刻意叮嘱了她,秦王妃此人或可结交。
她虽不懂朝政,却也并非大字不识之辈,秦王妃瞧着与那些只会巴结的妇人确实不同。
何况眼下秦王府与汪家都是中立之臣,她们来往也无不妥。
想明白后,她说话也有了底气,“我素日鲜少参加这样的宴会,人多还真有些不习惯。”
后宅妇人总是跟丈夫一体,谁跟谁合得来与性格毫无关系。
宋檩哑然一笑,“真是巧了,我也与她们聊不到一处,”她扫向乌泱泱的人群,“寻了一圈,找到这么个僻静的地儿。”
“夫人可要跟我一同去坐会儿?”
能得秦王妃相邀,是她的荣幸,庾氏笑着应下。
刚落座就有宫女端了茶水点心过来,宋檩见她一直看着人群的方向,想着她这样的年纪应当有了子女,现下或许在找自己的女儿。
“夫人今日可是带了贵府千金入宫?”
没料到她会问出这样的话,庾氏先是一愣,而后一脸落寞。
宋檩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看向林歌。
听完林歌的话,宋檩一脸歉意,“抱歉,我不知贵府千金……”
庾氏摆了摆手,“不知者无罪,王妃不必自责。”
气氛有些怪,宋檩忙转移话题,“先时在三清门,我见过一个学子,是夫人的本家人。”
庾氏有些惊讶,似是想到了什么。
“家中确有几位族弟在三清门求学,自幼离家,没怎么见过面。”
看来关系并不亲近,宋檩暗暗点头。
“宴会马上开始了,秦王妃,咱们也出去吧。”庾氏起身。
二人刚落座,皇后和贵妃一众妃嫔款款而来。
宋檩不清楚平常宴会是什么规格,但今日的人员数量已经远超寻常宫宴。
宴会上无非就是吃吃喝喝,观看表演,宋檩兴趣缺缺,趁人不注意遛了出去,在花园闲逛。
她不熟悉皇宫的布局,一不小心忘了回去的路,寻了个石凳坐下,茫然地捶着酸胀的腿,等待宫人发现自己。
一双鞋尖映入眼帘,她缓缓抬头,迎着刺眼的阳光,眨巴了好几下才看清眼前的人。
“王爷!你怎么在这?”
在陌生的地方迷失方向,没什么比遇见熟悉可靠的人更高兴了,宋檩直接从是凳上蹦起身。
瞿昙鲜少见到她这副模样,平日里神情淡淡的,好像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今日见了他这么热情?
他看了眼四周,疑惑出声,“我出来走走。此处鲜少有人,你怎么来了?”
宋檩抓了抓后脑勺,“屋子里闷得慌,我出来转转。”
“出来也不带个人,不怕闯入什么不该去的地方?”方才见她一直在揉腿,努了怒下巴,“没事吧?”
宋檩走了两步,往腿上拍了一掌,傻傻笑道:“没事,好着呢!”就是有点酸。
“对了,你方才说,此处鲜少有人,那这是什么地方?”她指着周边,一脸好奇。
瞿昙正要出声,余光看到不远处走来的人,给她使眼色。
宋檩扭头看见多日不见的华承璟,惊喜之余有些担忧,好多想说的话不知怎么开口。
华承璟没料到会在这见到他们两人,疑惑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扫过。
“五殿下。”
“阿兄!”宋檩站在原地没动,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其实今日的心情不大好,难得入宫一次,他就想趁着空隙来看一眼,没想到阿眠和瞿昙会在。
他看了眼瞿昙,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
“不在宴会上,怎么跑这来了?”
眼底淤青那么重,一看就知道这段时间没休息好,明明心情不佳,仍然耐着性子跟她说话。
宋檩喉头一哽,突然不知道将他拉入这场争斗对不对,她的亲情本就不多,华承璟占了一半。
“阿兄……”
华承璟顶着一张疲惫的脸笑了笑,“我不能离席太久,王爷在,我就不送你了。”
宋檩紧抿着唇,目送他离开,心中五味杂陈。
“担心他?”
她的视线一直黏在华承璟身上,心情也与之前不同,瞿昙能觉察到。
宋檩低垂着脑袋,有些落寞。
她微微张开唇,似有千言万语倾泻而出,却又瞬间止住,“我……好像做错了。”
瞿昙看清了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犹豫,话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化作一声轻叹。
“世间事本无对错,偏你非要作对!”
听了他的话,宋檩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