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爱安分了一会儿就有些躁动起来，撑起腿就要跑出去。纪梵见状，干脆也不坐着了，牵起它的狗绳往草坪外走去。
庄亦白手上拿着另外两条绳子，深沉的眼睛一直紧紧跟随着他的背影。
他答应了。
他刚刚答应了。
纪梵说“好”了。
庄亦白迈开长腿，两三步就跟到了纪梵身后。
对方身量明显比自己矮，而且看上去很单薄。但庄亦白看见过他徒手砸门踹门的场景，绝对不可能觉得他需要自己的保护。
越是靠近他，就越是觉得纪梵身上仿若有巨大的魔力。庄亦白想要紧紧抓住不松手，纪梵也答应了他。
那他就会扫清一切障碍，无论是谁，都别想让纪梵离开他。
纪梵这张脸的吸引力确实是一顶一的级别，身前的陨石边牧同样让许多人侧目。已经有人举起了手机，偷偷拍下来。
庄亦白快步走到纪梵身边，悄声耳语问：“你还记得我送你的那束花吗？”
纪梵听见他的话，点头：“记得。怎么？”
“你那天说的对。鲜切花确实不好保存，是我送错了。”
纪梵挑了下眉，依稀记得那个时候，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到现在的这么亲切。
那既然是他选择了接受，为什么不一试到底？
“你要送我别的？”
庄亦白：“是。”
纪梵顺着边牧的脚步一直往前，闻言说：“是什么？”
“还不能告诉你。”
纪梵：“卖关子？”
庄亦白笑道：“很快你就能知道了。”
纪梵也弯了下嘴角。夜风拂面而过，吹过他的黑发，微碎的头发向后撩去，完全的眉眼呈现出来，显得那么隽丽。
庄亦白把肩上站着的英短放下来，肩膀贴近了纪梵，垂在腿间的手缓缓贴上了另一只微凉的手背。
在他们往后十几步的距离，洛扬舟已经完全呆滞在了路上。
“喂。”
“喂！”
“喂喂喂！”
三道不同的声音在喊洛扬舟，他却张大了嘴，拿出手机，打开相机把镜头倍数调到最大。
“洛扬舟，你在搞什么？快点走了。”
洛扬舟：“先别吵。”
他仔细辨认了黑暗中渐走渐慢的两个人，猛地一关手机，舒了一口气。
“干嘛？捉奸啊？”
“真聪明。猜对了。”洛扬舟对那个人点头，“回去以后我就要严刑拷问了。”
纪梵自然感觉到了庄亦白的小动作，他没有不适，也没有其他的任何感觉。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走在一起，身影在时而出现的灯光下重叠，一路上只有狗绳的悉索摩擦声。
庄亦白也没有想过，在他全心全意地只关注着身边的人时，已经路过了他妈妈。
虞思华的表情和先前洛扬舟的几乎如出一辙。她诧异地瞪大眼，走前几步再看了一眼。
尽管只有那么一眼，虞思华也相信自己的视力。她不会看错的，她儿子居然和另外一个男生，一起带着家里的三只小动物在散步？
她一时感觉到震惊，接踵而至的是疑惑。
为什么？
她还不能完全消化掉这个信息量，恍惚地朝公园外走去。
时间也就这么过去了，纪梵站在庄亦白的车外，垂眸听着他的话：“下次，还能见面的，对吗？”
很患得患失的话，纪梵闻言皱了下眉，说：“怎么会问这个？”
庄亦白手放在方向盘上，没有看纪梵，说：“我怕你，下次……”
“会见面。”纪梵打断了他的话，“不要担心。”
庄亦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笑了一下，掐紧了自己的手心，点头应道：“好。”
黑车发动离开，三只小动物排排坐好，一致地透过车窗目送纪梵。
纪梵抬手解锁手机，收到了纪凌几个小时前发来的信息。
他没着急回，搭地铁回到南山科技园的公寓。
纪梵洗完澡后躺在床上，点进纪凌的朋友圈。她这段时间来没有新发的东西，纪梵退回到聊天界面，打字说：
【纪梵：不过生日了。钱你给自己用。】
纪凌看时间也没有睡，信息很快回过来：
【纪凌：怎么能不过呢？十九岁生日一样很重要的。】
【纪梵：你过得好，我的生日就这一个愿望。没有别的想要的。】
【纪凌：我在认真问你呢，别说这些哄我的话。】
【纪梵：真的没有。】
【纪凌：那我自己给你买。不要拒绝了。】
纪梵不知道怎么去说，他确实不想要什么。纪凌是女生，要用钱的地方比自己多得多，他想纪凌对自己好多一点，不用顾虑他。
但是纪凌已经这么说了，他只能答应：
【纪梵：好。】
【纪凌：再给你订个蛋糕怎么样？】
【纪梵：不用了。我不喜欢吃。】
【纪凌：好吧。】
和纪凌的聊天到此结束，纪梵闭上眼睡过去。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再也没见过自己的父母。纪凌当时也不过才十岁，两个小孩跌跌撞撞、同手同脚地长大，中间吃的苦被各自深深埋藏在心里。
好比如一颗子弹卡在血肉里，骨头被击裂的缝隙每次遇到阴雨绵绵的天气，就会让人阵痛到大声叫喊。
过去的几年里，眼泪是他们姐弟两个人唯一能用来宣泄痛苦的方式。
时间冲刷掉了过往的许多痕迹，但是一些已经深深烙印在了脑海里。不论纪梵还是纪凌，大概这一辈子再也无法修补。
比如一个人的死，比如童年的伤痕。
纪梵的梦里夹杂了很多过去的记忆，每一件都令他感到痛彻心扉。
一个人怎么能疼痛到麻木？即使是他处在梦里，还是痛的那么窒息，那么清晰。
纪梵做了一个噩梦，一直折磨他到天亮。
等到他醒来，洛扬舟已经戴上眼镜，坐在电脑前敲字。
“终于睡醒了。”洛扬舟点点桌子，“给你买了早餐。”
纪梵：“谢谢。”
“问你个问题。”洛扬舟等他吃完，转过椅子来面对他，把眼镜摘了，“谈恋爱了？”
纪梵动作一僵，喝完水，回答说：“你发现了。”
“你、你和那个大少爷谈了？你这样的人，会和他谈？”洛扬舟抓住他的手，拉近了自己，面对面，表情十分恨铁不成钢，“你什么时候是同性恋了？”
“你不也是吗？”纪梵抬起眼，漂亮的眼睛里是洛扬舟的倒影。
“我确实是。所以我知道这条路很难走，不是你一般能想到的难走。你也知道他很有钱，我看他天天开豪车，要不是他年轻，我都要以为你被包养了！”
纪梵和洛扬舟表现出了一种钳制的上下姿势，但单从气场看来，完全没有任何被压制的感觉。
“我的事情，别人还是不要管太多，比较好。你说呢？”
纪梵脱开他的手，语气淡淡到洛扬舟只觉得这人冷血。
“我是好心！你在想什么？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纪梵：“那也只是我的事。你要替我做选择？还是要纠正我？”
洛扬舟咬着唇，两道剑眉紧紧蹙着，他感到心塞，还是压着声音：“你知不知道他如果想玩你跟玩死一只蚂蚁一样？又有钱有势，你们两个这么不对等，你…你想过没有！”
情急之下差点就脱口而出难听的话，洛扬舟堪堪控制住自己，只是瞪着纪梵。
“洛扬舟。”
纪梵站起来，说：“我们的关系，似乎不值得你这么来关心我。”
“你说什么？”
洛扬舟不可置信，他也“腾”地站起来，扳过纪梵的身体，喊道：“你是恋爱脑吗！你这么不关心自己，有一天被人害死你都不在乎吗！”
“不在乎。我再说一次，我自己的事，自己选择。”
“竞赛还没结束。我不想我们的关系变差，导致结果出错。”纪梵冷漠得像个机器人，似乎之前那些鲜活的他都是种种分身，这个时候冷硬如铁的纪梵才是真实的。
洛扬舟从认识他以来没见过他这样，他竭尽全力压制住自己的火气，连连点头：“好，好。是我多管闲事了。”
他生硬地坐回椅子里，看背影是生气的样子。
纪梵的余光瞥见他这样，无声叹了一口气。
自己一个人生活久了，说话句句都带着刺，锋利地扎心。
纪梵摁开手机，点了几下。随后打开电脑，荧光照亮了他的脸。
隐藏文件里，他已经效率极高地整理出了一个多达50个g的压缩包。
这已经是他在过去时间里以最理智、冷静、逻辑清晰的语言来整理的。
一旦发布到网上，这里面的主角公马上就会被扒出所有的信息。认识的人看见他们，他们的头上永远会冠上难听的前缀。
纪梵自己最清楚这些的杀伤力，他草草又浏览了一遍。浏览记录显示是第九十八次，他确认安心，上好密钥后，退到了演算界面。
日历又是继续往前翻，洛扬舟和他冷战了四五天。纪梵看了眼送货界面，预计是傍晚送达。
电脑里的演算过程进行到一半，卡在了一个精细的数字上。
手机里的数字一个个地增加，然后又减少。
在一个异地的夜晚，还剩1分钟，就到了这个年轻人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