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亦白看着艾诚这句简短无比的话，心里一阵得意。他已经能够想象得到，远在杭城的艾诚会如何跳脚。
他没有选择回复，非常乐意地看见艾诚被自己那根本没有发觉到极强的控制欲折磨到疯狂的样子。
纪梵刚出去打电话不久，身边的洛扬舟就淡淡提问：“你和纪梵，是什么关系？”
话题扯到纪梵身上，庄亦白就无法置身事外。他这段时间来也在思考，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他？
没有任何一个回答可供庄亦白参考，而他每一步动作都遵从着脑海里的想法，他怎么想，身体就怎么做。
“是同学。”庄亦白最终放弃了那个明显更符合心意的称呼，生硬地说出了口。
洛扬舟挑眉：“同学？你的回答和纪梵一样。不过……”
“庄亦白同学，你自己有没有发现，你对纪梵同学的关注太多了？从我今天陪你一起参观的时候，观察你到现在，你已经偷瞄纪梵同学五十多次了。”洛扬舟数着手指，他的眼睛一步也不离地紧紧锁定庄亦白。
“是什么样的好同学，才值得你不是光明正大地对视，而总是偷瞄呢？”
“……”
“那天你和纪梵一起来。也知道我不是什么大众的取向，所以我对这些更有经验。”洛扬舟懒散地靠在了沙发靠背上，收回目光，“没听过一句名言吗？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从你出现到现在，你对他的关注度太超标了。”
洛扬舟“当啷”一声把陶瓷勺放进碗里，说：“但是纪梵没有任何回应。你也发现了。”
庄亦白原本那一丝得意被洛扬舟这样明晃晃的冷水彻底浇灭，他讨厌别人自以为是对他的评价，于是庄亦白说：“这是我和他的事。”
“那好。我不提他的态度，我问你，你成年了吗？”
庄亦白：“……成年了。问这个有什么关系吗？“
洛扬舟现在的态度完全像一个自家人，他浅灰色的眼睛仿佛一眼洞穿了庄亦白所有的心思：“既然成年了，那你怎么还认不清自己呢？”
“庄亦白同学。如果你是只是一时兴趣，我奉劝你最好还是离纪梵远点。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这么坦然接受同性恋。如果连你自己都分不清是喜欢还是兴趣，那也不用去想他会接受你。”
这话虽然是心知肚明的实话，却十分难听。庄亦白当即沉了脸色：“你在教训我？”
“我只是告诫你。免得你想着想着就把自己给感动了，然后冲动地跑上去一通表白，在一起了转头又说自己喜欢女生。玩这么一出两头通吃的戏码，最后是对方承担所有后果。”
洛扬舟说话时下巴向上微微扬起，眼睛里有不容忽视的傲气，仿若是自身加持，平白让庄亦白看出了几分呵斥。
他确实无法确认现在的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状态，他难道真的喜欢上男生了？还是只是单纯的，不甘和征服欲作祟？
庄亦白咬着嘴唇，他没有体会过喜欢的感觉。从小到大，身边从来不需要他任何费尽力气，全都唾手可得。
庄亦白头一回遇见纪梵这种似乎怎么也无法打动的人，哪怕对方再三强调过希望和自己保持距离，但他却一直觉得这只是源于两个人的意愿问题。
他对纪梵有兴趣，所以愿意。
因为纪梵听过他藏在心底的话，也保留住了他的自尊。
所以他，感激、靠近、想要更进一步……吗？
饭桌上没有了纪梵，就变得格外沉默起来。两个人之间失去了所有想要调动气氛的心情，洛扬舟好整以暇地等着庄亦白的回答。
然而没有等到这个年仅十八的少爷回答感情问题，出去打电话的纪梵回来了。
洛扬舟现在是看纪梵越看越觉得他的魅力巨大，托腮看向坐下来的他。比起年龄相同的庄亦白，纪梵更讨洛扬舟喜欢。
“你们吃完了？”
纪梵看着菜，说：“聊完了是吗，你还有哪个地方想去吗？让他陪你。”
这话对着庄亦白说出口，是纪梵一贯冷淡的语气。洛扬舟顺着他的话锋，也说：“还有哪里想去参观吗？”
庄亦白思绪混乱，他勉强笑了笑：“不用了。谢谢。”
纪梵和洛扬舟都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准备走。但是庄亦白还坐着没动，他的嘴动了动。
“下次。我想让纪梵，一个人陪我就足够了。”
“这样。”他站起身来，目光投向表情骤变的纪梵，心中一阵酸涩，“可以吗？”
他只想等到纪梵的回答。
洛扬舟同样等待着另一个当事人的回答。
“……”
“可以。”
庄亦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抖了抖，他往前走了两步，说：“那下次，还是我来选地方，你陪我。”
纪梵：“……嗯。”
带着庄亦白准备走出科技园时，洛扬舟悄悄问纪梵：“怎么答应了？”
纪梵推开他一点，说：“你太八卦了。”
“好好，那我不说了。”
庄亦白过了安检门，感受到身后两道目光。他知道其中有纪梵，十指收拢在掌心，才勉强控制住想要转身的冲动。
就在他一直往前走的这点时间，洛扬舟已经先行转身离开，临走前还催促了纪梵。而纪梵只是定定地站着，视线尽头出现了一辆车。
庄亦白却猛地顿住了脚步。
这辆车在开到他身边时停下，驾驶座上走下一个女人。
“妈妈？”
庄亦白心里大惊，他诧异问：“你怎么来了？”
身后如影随形的目光让庄亦白侧过身，余光瞥见了沉默站在门口的纪梵。
一时间，无数种情绪如狂风暴雨掠过庄亦白的脑海，心虚、害怕、羞耻让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虞思华：“是你让我来接你的啊。小白，上车吧。”
亲昵的举动不止出现在庄亦白的眼里，更映在一直观察着他的纪梵眼皮底下。
“怎么还傻着呢？妈妈约了一家私厨，位置特别好，要抢座位的。再晚点就没办法坐靠窗的位置了。”
“走吧。诶那是你的朋友吗？”
庄亦白紧咬住牙，窒息的感觉从头贯穿到脚，他僵硬地看着虞思华朝着纪梵温婉地笑笑。
距离根本不远。
他知道，纪梵听见了所有的话。
庄亦白缓慢地抬眼，发现纪梵居然也对着虞思华回以浅笑。
庄亦白这才感觉到，什么叫一个毛骨悚然的笑容。
“林非繁。”
林非繁躺在躺椅上，闻言应了一声。他看上去非常地惬意，手边还一下一下地摸着猫。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庄亦白已经离开杭城了。”
林非繁十分随意地回答：“是啊。”
“为什么不和我说。你知不知道纪梵也不见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夹杂着愠怒。
林非繁：“和你说？和你说了我有什么好处吗？况且，告诉你了你能做什么？”
他单手捞起猫，迈开长腿往房子里走去：“你要拦住他们？还是跟着一起离开杭城？艾诚，你爸会允许你离开吗？”
电话那头骤然沉默。
“艾诚，你自己没发现你的控制欲太强了吗？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如果被你爸发现了，你连杭城本地的其他地方都去不了。”
“我把你当朋友。所以我劝你，还是藏着最好。”
“……”
艾诚挂断了电话。
林非繁轻笑一声，把手机丢到了沙发上，同时往下俯身，放跑了怀里的猫。
空荡的房子里，只有电脑的散热器呼呼运作的声音。林非繁点开文件夹，密密麻麻几百张照片里，都是熟识的那两个人。
他感觉乏味。
点开短信。
林非繁：林夫人，让你的私家侦探不用拍了。
林书琴：可以。
林非繁已经把之前的信息删的一干二净，他又点进微信，给已经很久没联系的虞黎瑞发信息。
【林非繁：最近和嘉文怎么样？】
【虞黎瑞：非繁哥？】
【虞黎瑞：怎么都问我和她啊？我感觉她对我也还挺不错的，最近没怎么见面而已。】
【怎么了？】
【和夏金蓓一起弄什么呢，她也没告诉我。】
【但是听说是弄独家设计展，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懂。】
【什么时候开展？】
【应该是年后吧，没那么快。】
【那先祝她备展顺利，开展的时候一定提前告诉我。】
【好。谢谢非繁哥，我会告诉她的。】
“砰——”
“欢迎回家。”机械男音发出了声音，林非繁撩起眼皮，关了电脑。
“小林——”
是卓湘娅的声音。
林非繁一边往外走，一边重新挂上笑容。
卓湘娅：“小林。我不是让你每次我回杭城的时候都来接我吗？怎么今天是我自己打车回来的？”
“你该学练车了。妈妈。”林非繁把行李箱提到一边，“爸爸让管家去接你你又不愿意。我也不是每次都有空。”
“什么时候我想练了再说吧。”卓湘娅穿上拖鞋，“我上楼了。记住没事就不要上来哦。”
林非繁半蹲在地上，掩盖在黑发下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地板。
他的唇角慢慢放下，变为了一副阴冷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