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的宫灯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黑暗之中的顾忌打破。夜晚之下,宫墙之间,就如同既定的宿命一般皆不可能安然无波。
由宫人掌灯,侍从护送。沈钧迈着急促的步伐来到刑部大牢之外,明明是怒火中烧,明明是带着些许不理智,可当昏暗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的那一刻,他却像是突然清醒,脚步渐渐放缓。沈钧垂眸看着地面上时而摇晃的背影,低沉着嗓音:“你们、都下去吧。”
“这、”宫人不明白他的意思面面相觑。
沈钧却是生了气:“守在外面都不准进来,我要与他单独谈谈。”
“是。”
沈钧一步步地走向里面关押囚犯的地方,推开沉重的牢门。望着倒地的守卫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依旧是继续往前走着,贴身侍从的质问声被他抛在脑后。
“喂,快醒醒,这是什么情况?”
“大、大人……卑职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还不快起来!!”
“是。属下知错。”
沈钧走到了转角处,其实在他心里已经做好了空无一人的准备,甚至是身后的侍从已经做好了被惩罚的准备,可是当那一抹身影背对着他们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悬着的心已经放下了大半。
侍从叫嚣着:“我们家主子来了,你还不快来……”
话还未说完,沈均便示意他闭嘴。毕竟也算是自己养大的孩子,沈姜次的身影他还是记得的,在得知他要救谢砚的那一刻,沈钧曾想过无数种方法。当踏入这个囚牢的时候,他也曾想过多个结果,他宁愿沈姜次和谢砚一起走,当然一起死亡那更好,而不是被仇恨权力越拉越远的两个人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师徒之间自出事之后的第一次单独见面竟然是在这个地方。沈钧在衣袖之下默默活动着手腕,可是面上却依旧是冷得吓人。
沈姜次听到动静缓缓回头,硬生生从脸上扯出一抹笑容:“师父。”
他静静地处理着他的伤口,而他静静地看着他。
微氲的烛光打在江逸之的脸上,多了几分柔和,君子笑佳人,倾世遗无双。沈消想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无论是在记忆里,还是每次与江逸之碰面他都是一副严肃,对他也只是一副敌意模样,很少见到他这样,因为较为少见,所以一时间被勾住了魂。
在他不知道第几次盯着他时,江逸之终究是看不下去了,不过他也未明说,反而是加重了手中的力度,药粉顺势洒落在他的伤口上。
沈消忍不住叫出来声,心底那股子对他的好感也是在顷刻之间消失的彻底,他恶狠狠地盯着他:“江逸之,你这是要谋杀朕。”
“谋杀?”江逸之轻笑着,手中那更是丝毫不留情面,听着他的疼痛感蔓延入耳,他才不紧不慢地说道:“这才叫谋杀,陛下。”
沈消猛地抽回手,同时也明白了那句话人不可貌相的真实含义。看着他欲走的身影,沈消顺势拦在他面前,他伸出手去拦他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江逸之也是不明所以:“陛下,想做些什么?”
沈消脑中原本是准备了万般说辞,可是当对上他的脸,他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能将他原本所准备的一切彻底的击溃化为乌有。慌乱中沈消将尚未包扎完成的手臂放在他面前,随后嘴角扬起一抹笑容。“这可是江公子经手的病人,难道江公子不需要负责到底?”
“江某,可不是医者,你要是想要包扎自然是有太医,怎么这算是缠上我了?”江逸之心中隐隐感觉到有些许不安,虽说他知晓沈姜次今晚有所行动,可是具体的由于某种原因沈姜次并未你和他明说,如今又碰上沈消这么个难缠的主,看着他在有意识的拦着自己,心中那股子不安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他一心想要离开,已经算是全然顾不得自己要说些什么了。
沈消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心里想着自己作息怎么能不做全套呢。他慢步来到他身侧,指尖勾起他衣领:“没想到江公子,竟然能一眼看穿朕的心思。”
江逸之也是一诧,他没想到平日里在外人面前威严不可一世,此时这副姿态与青楼之中的清倌没什么区别,他的下意识地要和他保持距离。看待眼前的人,眼神之中又多了几分厌恶。
沈消还不知自己好不容易维持的形象在顷刻之间分崩离析,俗话说越是得不到越是最渴望的。此时的沈消就是这个样子,他再一次勾上他的衣领,指腹却在无意间碰到他脖颈之上类似项圈或者平安锁之类的物件。沈消起了好奇心,像江逸之这样看上去无欲无求的人竟然也会有在乎的人,指尖还未再次碰上,下一秒手指就被人狠狠的抓住。
鲜血浸染药粉穿透包扎的布匹,顺着他的手腕滑落。
江逸之就像突然间变了一个人似的,双眼猩红眼神狠辣的盯着他,手中的力度不断加重。刚包扎好的手心在重力的束缚之下,就如同在雪上加霜。鲜血不慎滴落在他的衣领,素白的衣袍之上那一抹红色,似乎是刺激到了他,他的理智渐渐恢复之余猛然甩开他的手。
沈消及时稳住身子,未免自己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与此同时他心更加肯定在他心底一定有着他不曾知道,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或许这个被他埋藏在心底的东西,有一天会帮他大忙,成为两人合作的又一张有力的底牌。
江逸之甚至没给他一个眼神,径直地选择离开。
他踏出寝殿,正好与满辛撞了个满怀。
满辛一头雾水,看到殿内的狼狈的主子,慌张的想要上前扶起他。
沈消无事他的搀扶缓缓站起身来,眼神依旧是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笑着:“江公子的身体不错,那些调养身体的汤药不如就免了吧。”
江逸之听出他的话外之语,脚步明显一顿。彼时月光拨开云雾,他趁着月光看清了他掌心不甚沾染的,他的血液。
沈消将一切落入眼中,他慢条斯理的整理着凌乱的衣衫。
缓缓抬眸:江逸之,我倒要看看有一天你会不会放下你的姿态来求我。
“主子。”
沈消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什么事!!”
满辛低下头:“属下无能,褚临带着谢砚已经离开皇城了,我们的人没有拦住。”
“没拦着就没拦住,再者如今内忧对我们而言才是最重要的,更何况……”沈消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如今雪崖谷横空出世把一切摆在了明面上,而且在这 个无往不利的皇城,他不相信雪崖谷会无缘无故的与沈钧撕破脸,倒戈沈姜次,其中肯定有他不曾注意的地方。“这样,你派人去细查沈姜次与雪崖谷的一切,另外派人跟着沈姜次必要时候帮一帮,总归是赔不了的。”
“是。”
月光入户,拨开黑暗,昏暗的烛光之下,牢狱中潮湿仍在蔓延。
沈钧可以说是直接无视沈姜次的那句师父,径直的坐了下来。他坐了下来代表愿意为沈姜次停留,愿意着手去处理,可并不代表着一切就借此停了下来,侍从很自然地带着手下追了上去。
沈姜次总还是记得他喜茶,可是再好的茶,热气腾腾,来到这种地方也是失了愠色。“师父,请用茶。”
沈钧甚至是不抬眸,也不看他,他也算是世上最了解沈姜次的人,人到险境了也就要有了曾经让人怀念,念旧的称呼,谁知道他心中又打着什么算盘。
沈姜次见他不准备接下,自顾自地放下手中的茶盏。
耳边响起他冷不丁的声音。“入皇城,杀明夕,引雪崖,做得不错。”
“师父,说得不错。”
沈钧的视线再一次落在他身上,“曾经你也算是夜北的骄傲,师父也曾以你为傲,可是你太不长进了,不知悔改,为了区区一个谢砚你看看你将你弄成什么样子,谢砚他心里可曾有过你,他是北襄的皇帝,他身上担任的是北襄的责任,你呢?即便你与雪崖谷真真正正地回到从前,即便你成了雪崖谷的谷主,江湖门派与朝堂权谋利益一旦交汇在一起,你们才能回到最开始的样子吗?愚蠢!愚蠢至极!!”
沈姜次依旧待在原地。
烛火将他的身影拉长,沈钧站在一旁,此时的他像极了一个操碎心的老父亲,在这个昏暗之下,有的只是一个长辈对孩子的担心。
“师父……”
沈钧的笑容戛然而止,藏匿已久的心思彻底爆发出来,他乘其不备一把捏起他的脖子,他还来不及反应一整个身体腾空而起,拼命挣扎期间绑在他手腕上的布条散落,听着他的挣扎声渐渐变小,沈钧的脸上再次露出狰狞且疯狂的笑容。
一个人要死,在这京城中是最容易的事情。
听着沉重的掉落声,侍从慌乱地走进来。望着一地狼藉:“主上,这……”
沈钧回头看一眼顶着沈姜次脸的人,缓缓的蹲下身子撕下他的附着在他脸上的面具,起身之余顺带钩住那人手腕上缠绕着的布条,他用力扯下只见那人的右手手腕上干净的看不出任何痕迹。他想了想:“北襄皇帝谢砚身亡,就说是沈姜次图谋不轨杀之,消息传到北襄自然有人知道怎么做。”
“是。”
江逸之姗姗来迟正好将这一切落在耳中,他的身体牢牢的帖在冰凌的墙壁上几乎要屏住呼吸,师父他竟然还与北襄有所牵连……北襄、谢砚、沈消、他到底要干什么?!
江逸之还没想出来个所以然,急促地脚步声传来。
他灵机一动顺势躲在角落里低着头,现在只能赌一把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索性他们并未发现他,江逸之刚松一口气,那一秒看到他们押着的人,是褚临!?
怎么会是褚临!?
褚临,在这?那落成呢?这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