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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路上 > 开局一口西北风 > 第5章 手抄本

第5章 手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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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鹤羽给他放了一碗水在床头,以免他突然醒来动不了又喝不上水。

他的情况不容乐观,但此处现有的药品有限,只能更多地依靠静养,不能太过于耗费精神。白大褂对他来说确实有点短了,御寒性能太差,也……不太合适,得让他穿上自己的衣服。

“你睡吧,我去洗衣服。”姜鹤羽走到墙角抱起那堆脏衣服。

“姜鹤羽。”江离见状,用她的语言轻声喊住她,神态拘谨,“我能自己洗。”

姜鹤羽回头,见他指着自己怀里的衣服。

她看了眼他虚弱的样子,实在无语:“等你能自己洗,已经被冷死了。歇着吧。”

江离没有全部听懂,但东拼西凑也明白了个大概。他的身体还需要很久才能恢复,而她却一直在为他忙碌不休。

他望着她带着那光束渐渐远去,一种熟悉的无力感浮上心头。

等姜鹤羽拎着绞干的衣服回到屋里,江离依旧坐在床上,似乎还没有入睡的打算。他蔫头耷脑地靠着墙,有人进屋也恍若未觉。神情恍惚,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姜鹤羽一边用树枝把湿衣服撑开,搭在火堆旁边烘烤,一边用余光观察他的状态。

虽然她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但也能从他今天的表现中察觉到一些异常。他似乎配得感很低,总怕给别人添麻烦,甚至还有些自厌的情绪。

晾好衣服,姜鹤羽走到床边坐下。江离侧过头来看她,她也看向他的双眼,他眸中映出的人影被蒙上了一层迷雾。

她握住他干燥的手掌,用生涩的雅言对他说:“教,我,你,的,话。”又点了点他的伤口,“我,给,你,治,疗。”

江离心中微微一震。在电光火石间意识到,她想用这种看似交易的方式减轻他的愧疚感,让他安心接受她的帮助。

她的身上有许多疑点——奇怪的服饰、陌生的语言,既不像西南蕃人,也不像吐蕃或回鹘人。

她对自己的医术似乎很有信心,在大夏,很少年纪轻轻医术就如此高明的女医。

她举止落落大方,毫不拘泥于男女之防,却也不会有失分寸而显得狎昵。

她那个不明材质的箱子、能人为控制的照明设备、薄如蝉翼的精钢刀刃、轻便防水的盛药器皿,随便拿出去一件都能引起轩然大波,还有她腕上一直规律转动的饰品……

然而,尽管她自己也明白这些物品的特殊价值,却仍然对他毫不设防。江离能清楚地感知到她对他的善意和信任。

他低头看向身旁,姜鹤羽不知何时已经蜷缩着躺在他身侧沉沉睡去了。火光映在她莹白的脸上,依稀能分辨出她眼下皮肤透出来的青黑。

她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却依然顽强地想要活下去。

与他完全不一样的,铮铮又昂扬的生命力,让他忽然开始厌恶起这些年来无病呻吟的自己。

江离伸出手,想替她调整一个更舒适的睡姿。在触碰到她的前一刻,他回过神来,缩回了手指,沉默着又往墙边靠了靠,试图给她多留出一些空间。

他阖上眼。

与其在这里左思右想,不如尽快学会她的语言,恢复行动能力,减轻她的负担。

……

东都洛阳,车马、行人、商贩络绎不绝,碾过青石街道上厚厚铺就的金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茶肆里,四五个身着长衫、头戴幞头的文人墨客围坐在一起,手中捧着热气腾腾的茶盏,正谈论得热火朝天。

其中一位稍年轻些的说到激动之处,更是站起身来,来回踱步,恨不得以头抢柱。

坐在主位的中年文士忙拉了他一把,尔后也忍不住抚掌长叹:“真乃千古绝唱啊,非奇才不能为之!也无怪三郎如此激动。”

将将坐下的年轻书生端起茶盏,不顾形象地牛饮一口,点头附和:“张公所言甚是,朝散郎之才,当真令人叹服。想当初,他登天子堂之时,才不过十六岁,满朝鹤发,独他一人青丝,何等的意气风发!想我如今已年过弱冠,却连省试也还未过.....”

“欸,三郎莫要糊涂。”一位青衫文士不赞成地摇摇头,“奇才之所以被称为奇才,乃是因为千百年都难得一见。你我普通学子,怎能因此妄自菲薄?”

“正是。”身着细布襦裙的妇人手中提着铜壶,穿梭在茶客之间添茶倒水。

听到文士们的议论,她也忍不住插话:“朝散郎的神童之名,当年可是连我们这些市井小民都听说了。然,不管是朝散郎,还是诸位,都是我天朝的栋梁之才。可不好失了志气,忧思伤身,有强健的体魄才能进一步追求功名利禄啊。”

众人闻言,皆连连称是,又唏嘘不已。

茶肆的茶香飘进街角的一家书铺里,书铺铺主正忙着整理新到的文集。

店内的木架上摆满了各种典籍、诗集、杂记,其中一打手抄的册子被摆在门口最显眼的位置,引得不少读书人驻足翻阅。

身穿赭色圆领袍的贵族子弟打马而过,马蹄声清脆,引得路人纷纷避让。

他在书铺门口勒马停下,拿起一本手抄本,翻了几页,眼中露出讶异之色,从怀里掏出一枚银锭丢在案上,掉转马头朝皇城而去。

铺主笑眯眯地拾起钱,口中遥遥夸赞:“贵人好眼光,欢迎下次再来——”

层层叠叠的帐幔后,一缕龙涎香从青铜香炉中袅袅升起。

高堂之上,倚坐在髹金雕龙椅上的中年男子面色似有些疲惫,透着病态的青灰。但他仍温和地笑着:

“明哲又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站在堂中的少年双手捧着书册,恭谨地垂着头:“阿耶,是孩儿在东市淘来的一篇时文,您看了指定喜欢。”

中年男子闻言,眉头微挑,打起了几分精神:“哦?拿来与朕一观。”

侍立一侧的宦官连忙躬身从少年手中接过册子,碎步走到皇帝身边呈上。

皇帝接过,看到署名时顿了顿,还是翻开细细读起来。

刚读了开篇,他眉间常年紧皱的痕迹就有所舒缓。读至过半,他不由地拍着桌案大赞:“佳句佳句,竟能想到这样的写法!”

堂中的少年见他喜欢,也跟着眉眼带笑。

皇帝继续往下读,直至读完序文,又细细品味了文后附的一首四韵诗,久久无法回神。

他合上手稿,再次抚过封面上的名字,沉默良久,叹道:“这么多年,他的文采倒是愈发精进了。”

他招了招手,不远处一直在暗中观察他面色的少年快步走过去,乖巧地在龙椅旁的白玉台阶上坐下。

皇帝爱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瘦削的脸庞上浮出几分回忆的神色,自顾自说起来。

“当初你与你二兄两个还是小孩子,因为一点儿小事吵嘴。那谢三也是,年轻气盛,替你阿兄帮了几句腔。哪知正好撞上我头疾发作,一时有气,想岔了,便逐斥了他。”

“是朕之错也。”

“你阿娘也是,怎么不知道劝劝我。唉.....”

“好序,好诗啊!作了如此一篇长文,还能有如此好诗,当真是强弩之末尚能穿七孔!真乃罕世之才。”

说到此处,皇帝面上露出一丝悔意,他抬头看向宦官李玉:“现下,他人在何处?朕想着,还是再召他入朝,当年之事,不过是孩童间的戏言罢了。”

阶上的少年闻言,也好奇地将目光投向李玉。

李玉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回陛下、齐王殿下,谢参军.....已经落水而亡了。”

“什么?!”

皇帝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来,常年多病的身体踉跄了下,一时有些站不稳。

齐王连忙从旁扶住他的胳膊,代他追问:“何时之事?为何无人禀报?”

李玉低头,眼观鼻鼻观心:“谢参军于数月前南下探亲,返回途中遭遇海溢,整艘船倒翻入海,船上之人无一幸免。参军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因.....因参军不得陛下圣心,故而奴婢等未敢多言,唯恐搅扰了陛下。”

皇帝颓然坐回龙椅,久久不语。

紧紧捏着手稿,想起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曾经风靡长安的惊世之才,词赡文华,直言极谏,秉性儒素,如今却再也无法为朝廷效力。

他喟然长叹:“可惜,可惜!”

将手稿收进书案上的木匣中,方才一阵情绪起伏过后,他感觉头又开始疼了。揉着太阳穴思考良久,摸了摸身旁一直候着的齐王的发顶。

“不知你二兄是否听说了这个消息,你且去.....看看他,他们俩从前最是要好。”

正盯着脚下青砖出神的齐王如梦初醒,忙领命告退。

走出好一段距离,他隐约听到身后传来皇帝的叹息,间或夹杂着“纯孝”“憨愚”等词,他拭去额角渗出的薄汗,快步离去。

.....

海边土屋。

姜鹤羽坐在床边,眼看着江离动作娴熟地将竹篾编进去又抽出来,一个竹箱已经初具雏形。

江离已经在这土屋里休养了半月有余,自从身体稍微恢复了些,他便开始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

他执篾条的右手食指有层薄茧,不是握笔的痕迹,倒似常年拨弄机簧磨就的。修剪齐整的指甲盖上,浅浅的月牙精致透亮,恍若新雪落在冷玉上。

姜鹤羽眉毛微挑,摸了摸竹筐外侧错落有致的鱼骨纹,面露讶色:“没想到你手艺还挺好。”

她语气中的震惊之意太过明显,江离想忽视也忽视不了。他偏过头,心中有些好笑:“那你原本是怎么想我的?十指不沾阳春水?”

刻板印象被抓包,姜鹤羽一时语塞:“嗯……其实我想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他笑笑,目光触及她碳笔下已经成型的人体脏腑图,凝滞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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