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的表情在幽蓝的光源之下癫狂而又激动，费里维特顺着他的手——向前走了两步。
黑暗的转角里挖空了约莫两层高，中心摆放着一个巨大的容器。
这个容器大抵是由玻璃制成的，透明，中心有一个生物在起起伏伏，它和费里维特在梦里见到的不太一样，如果它真的是“胚胎”的话。
它有着白色的羽翼，抱拢在一起无数的白色羽翼，从羽翼的中心展开一只只手臂，从那肉色的皮肤上能够看出蓝色交织的血管和翻起粘连的皮肉。
掌心自由的向外伸展，从骨骼上生长出尖锐狭长的尖刺，指甲一般凸起在上方，在顶端生出几缕似有似无的深黑色。
它的眼睛紧紧闭合蜷缩在一起，费里维特抬头凝视时，能看见无形的震荡从它的头部向外扩散，数以百计的手臂在不断的蠕动扒拉着前行或后退，导致它在浸泡的容器中压根无法行动。
背脊上方，肩胛骨处生长着一双鹿角，从那下方林林从从有羽管生长，再向上，从后脑勺处伸出一根血管，连接着最顶端的数十个粉色的大脑，它们纠缠在一起，形成了巨大的树冠状物品。
唯一通往玻璃罩内部的通道——那里有穿白衣的工作人员，将残肢断臂丢入其中，很快就消弭在空气里，被个胚胎吸收。
“哦……”桑从喉管中发出了一声由衷的赞美，“它很美丽，费里维特，我的贝丝。”
贝丝，神的誓约，卡坎思警局的那本书也提到了，桑也难得的称呼他的名字。
“你看，从他们进去的那个地方，我们叫它脐带，从伯克把它运出来废了我们很大的功夫，你应该高兴，得益于它，加斯特斯才活了这么久，你才能这么轻松的拿到要素，它总是给我们创造奇迹。
它很美丽，费里维特……只需要拿到更多的，其他人的要素，它能够让所有人都飞升的。”
费里维特感到一阵更深的荒谬，他看向桑。
他看见对方眼中深深的痴迷，对上玻璃罐子里的这个生物，连魂魄都要被它勾走了。
虽然神秘学家中偶尔就会有这么一些人追求让所有人获得幸福，创造神明云云，但没有人会想要直接创造一个这样的神明。
纵然宗教的发展需要理论来支撑……
桑难不成也是普通人变成的神秘学家，才会有这种疯狂的想法和感情？
“它吃的是什么？”
“是人呀。”
桑转过头来，恶劣的笑笑：
“其实卡坎斯之前流放过很多神秘学家，加斯特斯也杀过很多罪人，嗯，列车长先生，哪怕斯维特勒也是，我们留下一部分组织，其他的喂给贝丝，哦……还有一些，做我们的另一个实验。”
“你也想那样说吗？但是草菅人命又怎么样？其实我们神秘学家本来就是这样的生物，他们总是要你做出选择，当然，我也希望你做出选择，毕竟世上没有什么真善美，我们就做最公平的那个，怎么样？”
桑只是大笑起来，面孔几乎贴到他鼻尖。
“你总要在畜生和怪物里选一个，为什么不选更好的那个？”
是的，你是畜生，我是怪物，这不一样。
费里维特在心里这样想到。
他又想起了玛姬，把他的两个实验串联的话，或许就是让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成为神秘学家，而后通过贝丝获得终极，再进入下一个环节。
他沉默片刻，直到桑彻底停下来，死死盯着他时，才开口问：
“所以你的最后一个实验就是伯克现在所经历的那个改革吗？”
“哦！”
桑似乎愣了一下，收起笑意，歪头与他对视。
“忘了你什么都没有，可怜的小‘怪物’，我就说神秘学家都这样，但是你最后肯定也能理解我们的，所以我现在可以理解你……是的，就是那个改革，它最后一定会扩张到全世界，他们都会感谢我！”
桑的语调上扬着。
“……很高兴你能理解我。”
但我不理解你，费里又陷入了沉默。
“理解他人是一个很良好的美德。”
桑认真的回复，他过来拉费里维特的手，要把他带到贝丝跟前去，那羽翼离得越近，越能感觉到它的庞大。
它吃了多少要素？
听桑所说，它吃过拥有什么要素的神秘学家，自身就能拥有什么要素，并且能够模拟出来，装载到人的身上。
这听着很匪夷所思。
从这里开始，也大抵因为他手无寸铁柔弱无助，又追求真理无处前行，在列车上也压根不搭理斯维特勒的求助等等……他才被桑认为是同类吧。
但既然桑一开始让他吃到了离别的苦难，又怎么会和这个人相同，同样的，这个善于骗人的老狐狸，每一句话里都可能存在陷阱。
再给我一点时间，费里维特在内心说，他不会这样走下去的。
“‘母亲’。”
走到近前的时候，温度下降了很多，他听见虚无缥缈的哭泣声，从他的胸口和胚胎的口中发出。
它又在叫母亲了。
内心收容的物品在回应它的呼唤。
费里维特靠近栏杆，忍不住伸手去触摸透明玻璃。
很快，短暂的细细簌簌声后，一只手从羽翼之中伸出，轻轻贴上了他的手掌，而后是更多缠绕在一起的，向上扒拉着，痛苦的在皮肉之中挣扎的手，向着顶端蓝色的光源极力拖拽。
这手掌修长而柔软，费里维特却猛然惊醒过来。
雪白的手臂上有无数浅浅的刮伤，新生的皮肤无法保持原样，留下颜色浅淡的疤痕，手指也是如此，如同被细小的针划过，而脑海里第一个出现的任然是玛姬的那一丛肆意生长的玫瑰。
“你听见它的声音了吗？”桑歪头说，他把脸贴在玻璃上，陶醉的合起眼睛，“你看见它的手臂了吗？费里维特，亲爱的。”
“……”
费里维特张口，但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口型一张一合，呼出来的只有无声的两个字：
【玛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