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昱刚想追出屋子去和欧阳珏好好解释一下,毕竟他和苏笛之间真的没什么。
这欧阳珏又是个大碎嘴子,总喜欢捕风捉影,一点点小事总能被他夸大其词。
上一次他在皇宫里不过和公主淡淡地说了几句话。那“驸马爷”、“公主赘婿”的名号估计也是他传扬出去的。
要不是看他本性不坏,家世也是真的好,他才不愿搭理他呢!
正这么想着,就看到苏笛已经放生完那个小家伙回来了,也正好在路上遇到了欧阳珏,闻人昱相信苏苏能解释清楚的,便也就没去多事了。
“欧阳珏,好巧!”
“苏笛姑娘你这么晚了,怎么还往外跑,可是闻人昱惹你生气了?”
“不是不是,只是屋子里有只金翼使,我把它拿出来放生。欧阳公子,那你这么晚还在晃悠是?”
“哦,你不说我都忘了,那我出恭去了,姑娘也早些回去吧!”说完,他摆摆手,急匆匆地离开了,好险,光顾着看他们俩,差点儿忘了正事了!
不过,即便苏笛认真解释了,欧阳珏也还是不相信,苏笛想的没错,他确实是个在刑部做事的好料,对于很多事情都怀抱着强烈的好奇和锲而不舍地求知精神,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出宫?他怎么会要出宫?哦,原来是出恭,上厕所去了是吧!”
苏笛回到了闻人昱的住处,闻人昱已经将衣服穿戴整齐,屋子里也变的灯火通明。
她刚想问应该没有其他的金翼使了吧,就觉得手上突然一阵刺痛,举起手一看,好家伙,刚刚那她好像被它咬了一口,她的左手大拇指的指节处正扎着一个根细细长长的小针。
等一下,它刚刚不是飞走了吗?可针没了,蜜蜂不就会死吗?
那这一根……苏笛想起来放生的时候,她是又看到了几只蜜蜂来着,难不成……是它的同伴替它来报仇了?
苏笛虽从来没有被蜜蜂叮伤过,但也知道该怎么处理。
首先第一步,移除毒针,她用右手轻轻一拔就将那根针完全取出。
然后,就应该用肥皂水清洗伤口了吧……这里好像没有,不过清水也应该没问题。
最后就应该冰敷……冰块在这里算是稀奇货,那就用冷水吧……
闻人昱看到苏笛举着手“发愣”,便走了过去,一眼就看到她那竖起的手指上已经开始红肿一片,来不及心疼,就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起东西来。
不一会儿,闻人昱就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盒药膏,绿油油黏糊糊的,闻着就很清凉,他请苏笛坐下,拿出上药棒,蘸取了些药膏,轻轻捧起她受伤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地给她上着药,聚精会神地,像是在考科举一般贯注。
虽然他的处理方式和苏笛记忆里还有的不太一样,但毕竟现在是北宋,他手里拿着的药膏看起来也很可靠的样子。便就信他一回吧,反正也不是什么致命伤,估计就算不治疗自己也能恢复。
“我之前也被金翼使伤过,涂的就是这种药,很管用的,你这里很快就能消肿,明早就会痊愈的!”闻人昱感觉到苏笛的手好像有些发抖,便这么安慰道。
当时被叮的时候没有一点儿感觉,现在却突然痛得厉害,加上那药膏看起来清淡但药性猛烈,苏笛痛得咬牙切齿。
“很疼吧,那就把那力泄在我身上,这样应该能好一些。”
说完,闻人昱便拉着苏笛的另一只手放在他腿上,让她疼了就狠狠拽他,应该能缓解一些。
闻人昱会的东西很多,除了那些状元郎的风光之外,也很会忍痛疗伤,上药的手法相当专业。
那一阵疼过后,伤处就没什么感觉了。
上完了药,苏笛和闻人昱便就这么熄了灯,又一起躺回了床榻上。
好在屋子里除了那一只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了什么危险之虫了。
两位又把窗户和门都紧紧地关上了,那家伙要是想回来也估计是飞不进来了。
不过因为刚刚那一插曲,闻人昱和苏笛也都睡不着了。那金翼使虽然走了,但屋子里还总是弥漫着那清凉膏的味道,实在是太提神醒脑。
两位暂时都没了睡意,长夜漫漫又无聊,苏笛决定和他好好聊聊天,两个一直忙碌碌的人,如今总算有了些许可慢下来的时间,她也终于可以问一问她一直想要问他的问题。
“所以,你当时从我那里又离开之后,是怎么逃出去的?我一直都想问问你来着!”
“哦,那可就精彩了!”说实话那一天的种种遭遇让他在生死之间来回转换,精彩至极,现在已经过了两年多了,也还是记忆犹新,苏笛问起,他也就慷慨激昂地说了起来。
“我跟你说哦,你给的那个路线真是神了,一路上我真没遇上什么人,一路平安顺遂地就这么按照那图,对了,那图我就藏在这房间挂着的那张画着荷塘的画的背面了,你应该注意到那幅画了吧?苏苏你要是想看看可以随时翻过来看,不过可别给我拿走了,那是你给我的第一样东西。”
苏笛这才想起来,她刚来这屋子的时候确实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幅画。
画得真的很像,甚至都看不出来是一幅画,她都有点儿恍惚了,想着这个年代都有照片或者打印机了吗?直到走近一看才发现是用毛笔作的。
画上的荷花含苞待放,荷叶翠绿轻盈,池塘里还细心地画上了光泽和水波纹,未曾想,那幅栩栩如生的大作背后竟然藏着自己情急之下随意画出来的那张路线图。
“后来啊,我就顺着你给我指的那条路,依次经过陈家包子铺、王家裁缝铺最后是徐家当铺,就这么顺利到了南城门,好巧不巧正好有好几辆运肉的车子停在门口等候检查,我就挑了一架车然后藏进一个肉桶,果然那城门守卫没有细看,我后来又找了机会从桶里溜出去了,也没被那个肉贩子发现。”
当时给他规划的那个路线,说实话,苏笛都有些忘记了,但闻人昱依然好好地记得,一边说还是一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推了推她,苏笛也被这一晃,完全记起了当时的场景。
虽然遇见的时候并不美好,一个在逃亡,一个被威胁,都是生死紧要的关头,但不可否认地,如果可以再来一次,闻人昱还是想要被圣上就这么误会一次,然后慌不择路,徒手爬上二楼来到苏笛身边。
苏笛也决心要再很果断地救着陌生人一次,不顾一切地让他好好活下去。
“再之后,我就先找了个荒郊野岭躲了几个时辰,之后就出发前往了邓州,我有一个朋友,是在当官查案的,他当时也很快要去那里查个案子,我就日夜兼程赶到那儿,正好与他碰上了,便拜托他帮我仔细查查翻案。”
(注明:邓州是北宋的一个真实地名。感兴趣的可以再去仔细了解一下。)
“那人是个好人,聪明得很,但就是太势利眼了。”
“所以……是不是主要还是你那位朋友救了你,我嘛,也没有帮上你什么忙,全靠你自己机灵。”苏笛听他说了那件事情的后半段之后,突然觉得自己发挥的作用好像并不大,心里觉得有些失落。
“哪里的话!苏苏,还没有你那张图,我敢保证我在汴梁就要完了,肯定在你当时的那个房间或者顶多也不会离开客栈就会被抓住了,最关键还是全靠你。就算我那朋友不帮忙翻案吗其实我也没事,邓州离汴梁有一段距离,我隐姓埋名也是可以生活的。而且,我本来就是清白的,那件事情就算他不帮忙也一定能查清楚。”
“苏苏,你背上的那个命案也是,既然人不是你杀的,就没有好怕的。”
“那个陈明月和那个睿王爷,要是连陛下都成治不了,苏苏你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帮你讨个公道回来。”
闻人昱这么安慰道,他依然相信那些先贤的所言所行,这世间的清明公正,也一定还是有的。
苏笛默默点点头,确实,身正不怕影子斜,现在她从死牢里出来了,就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那个一向靠惯了自己的她,现在身边就这么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你送我的那把伞我拿过来了,你那张千金万宝的箱子已经被我掏空了,实在是不好意思,那把伞我就放在刚腾出来的那个空箱子里了。”
“当时只觉得昂贵招摇完全没必要,但现在想想,倒是很需要的。”
“谢谢你去买了那样的一把伞送我。”
“那苏苏,以后要再遇上大雨天,我们打着那把大伞再一起出门可好?”
“好!”
闻人昱和苏笛之间可以谈论的,终于从那个悲伤难熬的过去和那个无奈辛苦的现在,变成了两个人可以彼此陪伴的未来。
那天晚上,两个人聊了很多很多,将想要知道的一切都问了个清楚,彼此都是慷慨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在世间一直都在疲于奔命,努力沉浮的他们,在翰林院最不起眼的一角,就这么终于肩并着肩地暂时安定了下来。
望着身边那个风采依旧的少年,苏笛深深松了口气。
幸好自己当时救了他,要不然真的是亏大了。
不管对于谁,对于什么而言,望着闻人昱,苏笛都觉得要是他死了真的很可惜。
原本的苏笛不知道救不救得了他,要是救不了他是不是就要死在那一天了?
那是苏笛第一次觉得,也是从未想过自己会这般觉得地觉得,自己在那一天被突然撞死或许也不完全是件坏事,那个只是为了迎合文科生的身份选的历史专业,那个因为朝代繁盛而爱上的北宋,那个误打误撞落到的汴梁,哪一个好像都是命中注定的。
能够来到这里,刚好救了他真的是太好了。
于是苏笛再一次伸出手,把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伸进他的被窝里,放进他的手心里。
闻人昱也很自然地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苏苏,我欠你的太多了,这一辈子估计刚好够还,此生我都会在你身边的。”
“好啊,小昱,那这一生,你就一直陪着我吧!”
那一夜虽没有干柴烈火,没有什么很亲近的接触,就如那窗外的月色般平静皎洁,但那一刻,苏笛和闻人昱都觉得,他们两个人就像已经成婚了一般,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许下了一个一辈子的约定。
晨光乍现的时候,两位终于都睡着了。
在那难得的清闲静谧里,苏笛窝在闻人昱怀中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