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岸抬起头，露出个尴尬的笑容，额前的头发在躲避中弄乱了，露出一只眼睛，搭配他的表情，显得有些狼狈。
他抬手和程揽星打招呼，“揽星？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小朋友左右看了看，噔噔几步跑到杨岸身边，表情神气地像个打了胜仗的小战士，她摊开手掌，递到杨岸面前，“表哥，我就说我很会找人吧。”
杨岸局促地看向程揽星所在的方位，两人的视线甫一对上，杨岸就慌忙低头，手忙脚乱地掏口袋，抓了一把糖果放到小朋友手上，“萱萱，不许乱说话。”
“我哪有乱说话。”
萱萱不满地反驳，她明明帮了表哥，不夸奖她就算了，竟然还来训她。
但收到比她预想中要多的糖果，萱萱的眼睛笑成一道缝，欢快地冲杨岸道了谢。她歪着脑袋想了想，跑向程揽星，对着他鞠了一躬，“也谢谢大哥哥。”
妈妈严格规定了她一天的糖果摄入量，要不是托大哥哥的福，表哥肯定不会给她这么多糖。
程揽星被她这个举动逗笑，点点头，故作苦恼，说也想要她手中的糖果。
萱萱微张嘴“啊”了一声，皱起眉毛，这些口味她都喜欢，给哪个她都心疼。
程揽星看她摊开手掌，表情纠结地在每颗糖果上点来点去，笑道：“这么苦恼啊，那哥哥还是不要了。”
小朋友却更着急了，挑了个粉色的糖果飞快地塞到程揽星手里。
这是她觉得味道最好、也最好看的糖果。
杨岸这会已经慢慢蹭过来了，他摊开手掌，掌心里躺着两颗五彩斑斓的糖果，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着细碎的光，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圈，开口时嗓音才不似刚才那般颤抖，“我这还有，你要吗？”
程揽星扭头看他，投下的阴影挡住了洒向掌心的阳光，糖果外包装上有些许湿痕。他垂下眼睫，把原本拒绝的话咽了下去，伸手接过糖果，指尖划过时，盛着糖果的手掌微颤。
“谢谢。”
原先那颗粉色糖果又回到了萱萱手中，还多了颗彩色的。
经过刚才那一出，程揽星大概摸清楚了这是怎么回事，半年的室友生活，他已经知道不能用常人的思维方式去定义杨岸的行为，但他还是有点好奇杨岸怎么会在c市。
他不是回家了吗？
杨岸见他没追究刚才的事，悄悄松了口气，这个问题对他来说稍微简单些。
“这边有亲戚结婚，我们嗯，过来参加婚礼。”
这个理由当然是他编的，没了刘海的遮挡，程揽星那双澄澈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这让他更加心虚。
“哦，这样啊，婚礼结束了？”
杨岸偏过视线，低声道：“嗯，结束了，所以我带表妹出来逛逛，但是逛到这里是偶然，我保证。”
他做贼心虚，以为程揽星已经看穿了他拙劣的伪装，但隐秘的心思不能见天光，即使只是自欺欺人，他也要做这般掩耳盗铃式的行为。
程揽星对此倒是没作何想，只不过两人相处时，杨岸似乎总有意放低姿态。
虽然程揽星觉得这是他的自由，但不免还是会有觉得反感的时候。
“你下次想找我的话，直接问我在哪就行了，不需要这么麻烦 。”
“你不会嫌我烦吗？”
程揽星歪头看他，眼睛睁大了些，说话时音调微扬，“怎么会！”
冬日的空气干冷，程揽星说话时呵出一团雾气，还未逃过两人所处的这圈范围便逸散开来。杨岸迷恋地看着眼前开合的唇瓣，想要抓住那团雾，但在普世的观念里，他这样的行为好像会被判定为变态？
眼前人走神走得太明显，程揽星皱眉，凑到他面前，抬手在他眼睛前方挥了挥，“在想什么呢？都不好好听我说话。”
杨岸却像被他突然靠近吓到了似的，猛地退后了一步，但是他身后有一级台阶，脚下踩不稳，身体跟着踉跄了一下。
就在快要和地面亲密接触时，程揽星眼疾手快地拉住他。
“咔嚓。”
萱萱在一旁无聊地踩落叶，一边踩一边碎碎念，“坏表哥，说好要带我去看汪汪队，找到大哥哥就全忘了。”
不远处，程揽星放开杨岸，“这可是我第二次救你了。”
杨岸贪恋于两人之间的近距离，但他不敢看程揽星，目光定在一旁，“嗯，谢谢你。”
程揽星抱臂，起了坏心，“就只说句谢谢？”
杨岸扭头看他一眼，见他似乎不太高兴，忙道：“那我要怎么谢谢你？我什么都可以做。”
“真的什么都可以做？”
杨岸重重点头，眼含期待。
那些只存在于梦里的旖旎场景，那些匍匐于他脚下的时刻……
程揽星本就是随口一说，见他这么认真，想了半天，勉强想出个说法，“那你以后说话时看着我的眼睛吧。”
不然总有种看着一只蘑菇说话的感觉。
“啊？”
杨岸脑内的幻想被他这句话破了个彻底，反应过来后，他轻轻点点头，应下了。
“你和小表妹接下来准备去哪？”
经过刚才那一遭，程揽星已经不觉得冷了，但是公园还是要逛的，都已经逛了大半圈，要是不逛完，心里总是有些不得劲。
“没想好，你还要散步吗？”
杨岸这会确实看着程揽星了。
刘海挡住了一部分视线，也让他能够肆无忌惮地亵渎眼前人。
“我准备把剩下的路走完，你要是没想好，要和我一起吗？就是不知道小表妹愿不愿意。”
提到小表妹时，程揽星的尾音带上了笑。
那边正在踩落叶的萱萱打了个喷嚏，这边杨岸毫不犹豫地应下了邀约。
杨岸走到早被他卖了的表妹身旁，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和她打商量，“萱萱，我们先和那个哥哥玩一会，等会我再带你去看汪汪队，看完陪你去抓娃娃。”
“真的吗？”
萱萱对于杨岸的话不太相信，表哥先前连带她玩都不愿意，现在竟然会主动提出陪她抓娃娃。
“真的，但你也不许乱说话。”
这话说得萱萱不太高兴，黑白眼珠转了转，萱萱小声道：“表哥，你放心，萱萱心里有数。”
说完，她几步跑到程揽星面前，牵起他的手，露出个甜甜的笑容，“哥哥，我们走吧。”
萱萱牵着程揽星走过来，她递出自己的左手，让杨岸牵着她。
“我们快走吧，逛完了就去看汪汪队。”
程揽星闻言挑眉，看向杨岸，“你们要去看电影？”
杨岸僵着脑袋点了点头。
“时间来得及吗？”
左手传来阵阵拉力，程揽星低头去看萱萱。
小朋友的两条辫子随她抬头的动作翘起一段，“来得及的，哥哥，你喜不喜欢看汪汪队?”
程揽星弯下腰，和小朋友平视，开口时声音放轻不少，“小表妹是想邀请我一起去吗？”
萱萱重重地点了下脑袋，辫子跟着上下舞动，她收起脸上的笑容，故作老成，“是啊是啊，萱萱想要和哥哥一起去看电影，哥哥会答应萱萱的吧？”
“好呀，哥哥也想和萱萱一起去看电影。”
程揽星今天的计划原本就是在外面溜达一天，反正他下午还没想好做什么，和她俩一起还不会无聊。
萱萱咧开嘴，两颗兔牙又露了出来，搭配着她一蹦一跳的辫子，像只活泼的小兔子。
趁程揽星不注意，萱萱扯扯杨岸的胳膊，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
那点胆战心惊虽还残留着，杨岸的心里仍是不住欣喜。
他抬起头，正对上程揽星的视线。
“咳咳咳揽，揽星，怎么了咳咳？”
程揽星只是想问他买电影票了没，不想他这么大反应。
“不急，你先顺顺气。”
萱萱在心里叹了口气，抬起手，替她不争气的表哥顺气。
杨岸缓过来后，不自然地抓抓衣服，他把手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上，“我已经买好了。”
程揽星有些意外，“动作这么快？那我们是不是现在就要出发了？”
杨岸忙道：“不用这么着急，我买的场次是下午两点半。”
闻言，程揽星看了看手机，这会才十一点，确实不用着急。
屏幕上有一条消息提醒，他解锁手机，点进去查看。
瑾：这是哪？
住在月亮隔壁：中心公园，我还在这碰到杨岸和他的小表妹了，等会准备和他们一起去看电影
瑾：杨岸是谁？
住在月亮隔壁：我室友呀
那两人走出几步，见程揽星没有跟上来，停在原地等他。
程揽星同程知谨说了一声现在忙，抬步朝两人走去。
剩下的路程较短，三人很快就逛完了整个公园，时针行至12点，程揽星问他们现在要不要去吃饭。
“啊？一起吃饭吗？”
“不然呢？”
程揽星蹲下身，转而问萱萱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哥哥吃什么，萱萱就吃什么。”
三人一起坐公交去电影院所在的商场，广播里温柔的女声尽职尽责地提醒到站的乘客。
车门大开时，熙熙攘攘的车流声、纷繁嘈杂的人声迎面朝众人扑来，商场的繁华与公园的宁静，割裂得仿佛是两个世界。
杨岸长吸一口气，抓住程揽星的手臂，指腹压在手腕处凸起的青筋上。
程揽星扭头看他，见他面色不太好看，手腕翻转，一把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牵起一旁探头探脑的萱萱，“走吧，我们下车。”
公交站台离商场大门还有一百余米的距离，两人的手一直牵着，杨岸的目光一会放在程揽星身上，一会放在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上，这样来回了几趟，呼吸才平静下来。
进商场后，程揽星找了家相对照顾儿童口味一些的店，这会正值饭点，三人吃完后，时针走到下午两点。
这会去电影院时间正好。
乘电梯到达六楼后，萱萱的情绪明显高涨了不少，走到电影院时，她放开程揽星的手，朝摆放宣传海报的地方跑去。
程揽星跟过去，才走了两步，身后隐约传来杨岸说话的声音。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杨岸。
电影院里音乐声混杂着人声，两人要凑得极近才能听见对方说的话。杨岸的嘴唇张合，程揽星跑神了片刻，思考自己要不要去学习唇语。
他附身凑到杨岸唇边，示意他再说一遍。
身旁却突然伸出一只手，半抱着程揽星，稍一使力，让他不得不顺着力道后仰，落入来人的怀中。程揽星错愕，抬眼看去，却是熟悉的人的侧脸。
他摘下墨镜，两人四目相对。
“揽星？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