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正捧着棋谱烦恼时,忽闻窗棂外传来两下沉闷的敲声。
烛火摇荡,一位郎君的身影映在窗绡上。
青丝垂肩,静立如渊。
她还未消气,想都未想就吹灭了窗边灯烛,光脚点地意欲悄然去吹其余灯帷里的烛火。
半晌,她蹲在窗边,静得能听见窗外传来一声轻叹。
“你的人都睡下了。”沈昙脱口道。
“我只是来还帕子,”郎君委屈巴巴,见她不应,声音有一丝颤抖,“朝朝,外头真的好冷。”
宋惜霜眉头突突跳,“哗”一下打开窗子,夺过他手里攥着的帕子。
那块绢帕还携带着郎君怀里浅浅的丹若香。
她伸出头看了看昏暗的侧屋,果然见守夜的小丫鬟已然睡下了。
“你可以走了!”宋惜霜怫郁道。
说罢,她想起再过一刻就是沈昙生辰,自己霎时心软,对自己方才的态度有些自责。
其实紫芙说的没错,如若沈二哥再早些推进关系,有东方昼什么事。
如今想来,要是真被东方昼那疯狗黏上了,那她后半辈子脑袋都得悬在腰上,夜里睡觉都得睁只眼睛。
两权相害取其轻。
她选沈昙没毛病。
宋惜霜不敢直视沈昙的眼睛,懦懦道:“我的意思是,沈……沈郎君还是早点回去吃长寿面比较好。”
沈昙看见姑娘裹着的浅桃色冬衣被寒风吹得胖乎乎的。
他随即挡在窗边风口,平静道:“你知道的,我从来不过生辰,也没吃过长寿面。”
郎君的青丝被风吹到宋惜霜怀中。
有点湿漉漉的,夹杂着清淡好闻的皂荚香。
他刚沐浴过。
宋惜霜被那发丝挠得心里发慌,撑在小案上冲他道:“吃!必须吃,从今年起,沈二哥每年都要过生辰。”
沈昙捞过身前那些不听话的长发,垂下眼帘。
“那朝朝每年都会陪我么?”
“沈郎君莫要自作多情。”
……
一柱香后,小厨中。
宋惜霜从锅里舀出一碗黄澄澄的长寿面汤。
她运气好,小厨有醒好的面团,她切出面条,兑了年宴留下的老母鸡汤,搁些菜叶进去,最后用白酥酥的猪油煎出两个蛋卧在面上,还滴了点豉汁。
宋惜霜想端到素日小丫鬟们用食的灶前木桌上,却被烫得立马放下碗,去摸了摸自己冰凉的耳垂。
沈昙从橱柜中又取出一个海碗与勺筷,转身看见此幕连忙替她端过去。
他将两只碗贴在一起,认真地将面分成两碗。
有只蛋被宋惜霜不小心戳破了,溏心裹在面条上,有些不好看。
沈昙将完整的另一碗推到宋惜霜面前。
宋惜霜见状欲开口拒绝,却见对面的郎君抬起清凌凌一双瑞凤眼。
“我烧的灶,你做的面,何况……你一人看我吃,我会不好意思。”
宋惜霜接过了筷子,看面前郎君大快朵颐,仿佛这辈子都没吃过面似的。
可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不好意思的样子。
他们安安静静吃完,连带沈昙洗好碗筷,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走到门槛处,一人在屋内,一人止步于屋外。
宋惜霜旋即憋不住回身道:“沈二哥,我要去君都应召太子选妃了。”
沈昙双眸含笑,伸手欲摸姑娘的发顶却顿住了。
他冷静道:“你不会被选上的。”
“我说过,我们是天作之合,所以,朝朝只要高兴地等二哥入赘就行了。”
他刚说完,宋府外的爆竹如闹雷哄响,昇和楼的钟声混沌长鸣。
抬头是烟火千花。
沈昙从怀里取出红封放在宋惜霜手心,俯身贴在她耳边道:“朝朝,新岁安乐。”
郎君身上的丹若香直往她鼻中涌。
宋惜霜匆匆念了句“沈二哥,生辰安乐”,便合上了门。
她心跳得却比烟火爆竹声还要大。
手心那枚红封薄得像张纸。
宋惜霜心想,沈二哥好小气。
结果她拆开红封展开一看。
上面墨字官印。
这张薄薄的纸,是整座沈宅的地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