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郭洋吃了三块巧克力、两条能量胶,喝了一整杯水后,救援队不敢过多停留,迅速踏上返程。
从短暂的交谈中得知,郭洋先是遇到大风降雪,随后失足滚落,期间丢了包和装备,也偏离了预定路径。
三天,他就吃了点口袋里的牙膏,除了晚上睡觉外就一直走。能坚持到此刻,完全依赖于求生欲。
如今获救,精神松懈下来,那股劲很快就会消失。这也是为什么要在郭洋彻底力竭之前向前赶一赶。
果不其然,走了一个多小时,他突然瘫坐在地眼神涣散,是一点都动弹不得。
休息并等待了一段时间后,周耀带队赶来,开始两两成组轮流搀扶郭洋下撤。
一并精神松懈的还有华松栩。
之前救人心切,右腿虽不稳当但能走甚至能跑,现在拄着登山杖每迈一步都痛苦面具。处于下坡路段,膝盖承受自身的重量和身上背包的重量,创口疼痛感直线上升。
徐汀云将左臂伸过来,“杖没我好用,拉着我。”
华松栩没客气,将右半边重量全部压了过去,嘴上却不饶人,“真能行?”
“……你看我能不能行。”徐汀云咬牙。
自然是行的。
即使是临崖横切路段,徐汀云跟在华松栩身后半步,依然能用优秀的平衡能力和臂力分摊。
到下午三点左右,他们翻过大横梁,降至河谷,路线终于平坦开阔了起来。
正当落在队末的华松栩准备稍稍提速的时候,耳边冷不丁传来一声哼哼,“行还是不行?”
“……”华松栩失笑,“行行行!”
徐汀云这下满意了,喜滋滋地问:“回蓉城休息几天?”
“看膝盖的情况。”
“那我跟你一起。”
“你不训练,休息什么呢?”华松栩无奈,“不是说要去慕士塔格吗?”
徐汀云立刻右手捂左臂,“嘶我胳膊好像拉伤了,使不上劲……”
“……”
睁眼说瞎话。
嘴上说使不上劲,实际已久稳稳掺着她。
华松栩知道徐汀云这是坚持的意思,没再说什么,反倒有些期待。他们真的,太久没见了。
“答应了?”
“……不答应有用吗?”
徐汀云勾唇,这才慢悠悠地解释:“周哥要回老家参加婚礼,给我放几天假。”
说话间,前方大部队停了下来。两人上前一看,是接应的队伍抵达,准备休整一下一口气走到塘口。
久未谋面的圈内友人们借这会的功夫打招呼,一时寒暄声阵阵。
“阿栩!”
“汀云!”
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听到男声华松栩先是一僵,回味过来女声喊的内容后,意味深长地瞟了徐汀云一眼。
徐汀云嗖地用两只手挽上华松栩的胳膊,小鸟依人地靠了过来。
什么叫贼不打自招?
华松栩立刻明白过来,这位满眼担忧的美丽姑娘便是周耀口中,徐汀云的迷妹。
与此同时,另一位满眼担忧的男人大步走过来,“怎么回事?受伤了?”
华松栩回神,“没事,磕了一——”
“——我背你。”
男人说干就干,立刻收登山杖把包卸下,看样子是打算背在前面,
华松栩急忙道:“不用,能走。”
男人坚持,“能走,但没必要。”
正当她思考怎么拒绝,旁边徐汀云收了手上侧前方半步,巧妙地隔开了华松栩和陌生男人,看似云淡风轻,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味道。
“不用,有我背。”他一边伸出手,一边打量对方,“徐汀云。”
男人握住,也打量回来,“韩慕泽。”
“韩老师,这就是我跟你讲的那位在训练营进步特别快的同学。”女生说罢,冲华松栩笑了下,“你好,我叫杨舒。”
华松栩不是热络的人,点点头没说话。
事实上,她实在没想到韩慕泽会出现,此刻正在头疼。这人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一直在追她,追了挺多年,特执着。
比如,执着地要背她下山这件事。
“我轻装上来接应,背人比较方便。小徐你背这么大一包还是别了,有点危险。”韩慕泽道。
华松栩正要开口,徐汀云抢先反驳,“这包才多重,不是问题。”
“别逞强。”韩慕泽眯眼,“她的安全谁来负责?”
“我。”徐汀云淡声。
眼看徐汀云的倔劲上来了,华松栩拄着登山杖往大部队的方向挪。恰好周耀看过来,她立刻指指身后,使了个眼色。
周耀心有灵犀,冲还在对峙的俩人喊道:“小徐,过来一下!”
徐汀云收回目光,先追上华松栩叮嘱她休息,这才跑了过去,“怎么了周哥?”
周耀揽住他的肩,坏笑道:“怎么样?”
徐汀云拧眉不解,“什么?”
“见到阿栩的真迷弟,感觉怎么样?”
“……”徐汀云瞬间咬紧后槽牙,“什么叫真迷弟?”
“和他比,你只能算个假的。”周耀摇摇头,“人家可是追了阿栩整整八年,你才哪到哪?”
周耀不说,徐汀云也能猜到。刚才和韩慕泽一对上眼神,他就嗅到了情敌的气息。但是……凭什么他是假的?
小徐不服!
“行了,别瞪我,也别瞪人家了。”周耀嫌弃,“跟个斗牛似的,丢人不丢人?”
“不丢。”徐汀云理直气壮,“我就是不服。”
“你把人吃了,阿栩就能喜欢你?友好一点嘛!你看阿栩和你的迷妹多好,还手挽手的。”
徐汀云寻思以华松栩的性格怎么可能,但鬼使神差回头一看——还真是手挽手。
小徐:?
华松栩原本打算坐下休息,一不小心登山杖脱了手。跟过来的杨舒捡起,用冲锋衣蹭掉手柄上的泥土才递过来,还柔声细语地询问伤势。
面对来自女性的善意,华松栩自然是感激又感动的。
友好地聊了几句后,杨舒提议接下来的路由她来搀扶,华松栩一想方才的修罗场,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谢谢。”
“应该的。”杨舒说,“我到得晚,在山下等的时候还挺内疚。现在能出一份力,还挺开心的。”
“赶来参加就是出力。”华松栩道。
杨舒笑眯眯的点头,扶她错开一块石头,“小心。”
剩下的路段,华松栩再次落到队尾。杨舒陪同不必说,倒是徐汀云和韩慕泽,俩人高马大手脚灵便的男人压着步子,硬是跟在两位女性身后保驾护航。
傍晚抵达塘口村,救援任务圆满结束。
郭洋的家人从鄂省赶到,抱着他嚎啕大哭。在一阵阵袭来的后怕中,母亲腿软跌坐在地抹眼泪,父亲则抖着手,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儿子的后背。
警察安抚了半晌,冲郭洋叮嘱:“鳌太线禁止穿越,以后千万不能冒险了,知道吗?”
“嗯。”郭洋低着头,“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郭洋父母也是连连鞠躬,“谢谢,谢谢你们救我儿子!谢谢……”
“这些之后再说。”周耀招呼,“赶紧去趟医院检查。”
毕竟,人没事才是最重要的。
目送120离开,救援队开始整理现场的垃圾和剩余物资。
华松栩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坐在一旁的台阶上看大家忙活。人群中,杨舒的身影格外夺目。
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女生,不仅干起活来动作麻利,还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她先是帮周耀收地图、卫星电话等设备,又去帮韩慕泽将剩下的方便面等速食装箱,最后还去和徐汀云一起捆好垃圾。
忽然,杨舒问:“你手怎么了?”
徐汀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浑不在意道:“没事。”
“可能是被钉子划的,得消毒。你等我拿碘伏。”
“不用——”
拒绝的话还未说完,杨舒已经跑去自己的背包里翻找急救包。
听到徐汀云受伤华松栩原想起身,但见有人帮他处理,便又坐了回来。
不远处,周耀将一切尽收眼底,咧嘴偷笑。
“周哥,那边坐着的那个是阿栩吗?”
“哎呀妈!”周耀吓得一哆嗦,“你这孩子走路怎么没声?”
男生讪笑,“这不是只听说过名头,对不上号嘛……”
周耀捂住心脏,鼻子出气,“嗯,她是。怎么啦?”
“没什么,就感觉和想象的不太一样。”
“哪不一样?”
“就感觉……”男生想了想,“感觉有点太淡了,不够狠。”
周耀扑哧一笑,拍拍他的肩膀,“不够狠?玩阿式攀登的人各个都狠,但阿栩要排第二,没人赶排第一。”
男生讶异地望过去,打量少顷,还是很难将眼前人和传闻中吊打一众男运动员的阿栩联系起来。
可惜,他只能看到女人云淡风轻的外表,却不知道云淡风轻的外表下,隐匿着什么样的念头。
此时此刻,华松栩看着百般推脱后自己给自己上药的徐汀云,和旁边举着碘伏瓶忧心忡忡的杨舒,红唇抿了又抿,眸子眯了又眯。
她确实很欣赏杨舒,她也确实不如杨舒善于言辞,她或许还会搞砸这段关系。
但这些都不重要。
因为眼前的男孩,只能、也必须是我的。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