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微中毒。”
白术抚过月梓霁双眼，让人看上去尽可能安详，“看不出来，临虚境上，还有用毒的老手。”
月梓霁一把将那只手拍开，愤愤起身道，“老娘是病了，不是死了！还有，你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说罢，她扭头，对一旁白衣仙子破口大骂，“她这手毒制得，那叫个了得。厨房一造，大乘期修士都得去黄泉路上走一遭。”
“啧啧，这手法，真是地上有天上无的。”白术觉着月梓霁说得极对，又笑着赞叹，“当年让你修道，还真是屈才了。你可还记得上官砚？你该跟他比划比划。”
白凌不以为意，两手一摊，“本座只是好心，两位同门，倒不必如此数落本座。”
“好心！好心？！”
月梓霁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道，“我真想一巴掌扇死你，你要当真好心，不叫白术算什么？”
白术淡淡道，“你冷静些，就算她请了本座，本座也是不会去的。她做的饭，怕是师姐在，也吃不下去。”
虽说白凌的手艺大概是不能入口，但中毒一事，确也夸张了些。
若非相处多年，白术当真觉着白凌会在菜食里下毒了。
“玄冥也在，为何他无事？”
几人视线同时聚集，玄冥一眼往向床上躺着的人，略有心虚，轻咳两声，“弟子，只吃了几口。”
说罢，又往白凌身边靠了靠，眼见月梓霁怒火中烧，显然是对着自己来的，又小小挪着步子，人高马大，好似要将自己掩盖在白衣身后。
“你们师徒可真有一套。”月梓霁真给两人看笑了，“是不是你那师尊某天把咱掌门给暗杀了，你还要帮着她毁尸灭迹？师侄你真不厚道，知你小命掌在那女人手上，她不让说，你但凡悄悄使个眼色，我会来这儿躺着吗？”
“谁要暗杀本座？”
外头男人步子有些急，却又震惊于屋内的话语。
“师兄。”白术轻唤，随即将目光投到另外两人身上。
大约又是拌嘴了……
他看着床上病危似的师妹，无奈摇摇头，又问一旁白术，“这……无事吧？”
“有事！有人要刺杀本宫！这临虚境住着，真是处处不顺。师兄要提人家做主啊！”
“无事，死不了。”白术淡淡解释，“轻微中毒。”
“那便好，那便好。”叶无涯长叹，“没事就好，后面试剑大会还要劳烦师妹呢。”
“你这老东西，我都躺在药峰了，你还想着剥削我！”
“本座可不敢剥削你，只是此等赛事，确也轮到师妹带那帮孩子了。”
“什么叫轮到我了？”
见人语气平淡，像是通知一般，她将被子一拍，不愿买账，“那她呢？”
说着，月梓霁指着一旁看戏的白凌大骂道，“她呢？整日闲在峰上，此番事物，怎不见轮到她身上？力是不出一分，好处是全占了。”
此话，也并非无理取闹，临虚境共五位掌事的，掌门打理着宗门上上下下，一年到头也不见修整。药峰这位也不是闲的，弟子磕着碰着，都往白术这边跑。剩下三位，大多都算闲的，像带着弟子出去历练什么的事务，多在这三位身上轮转。
奈何天公不作美，一战将那本就不爱走动，只管自己清净的人，弄成了个病秧子。这让她寻着逍遥的借口，又怎有不快活的道理。
徒弟徒弟不收，正事正事不干，日日抱着那话本看个不停。若非现下多了个师侄，怕是他这个做掌门的都要看不下去，跟着月师妹一同数落那位凌大长老了。
“咳咳……”
白凌低眉掩面，声音竟还有些干涩，悄然诉说着这些年的苦涩，“几位又不是不知，我这身子病的，禁不起这般操劳。”
这能装……
除却她那乖巧徒儿满眼心疼，几人都叹声转头。
可她又悠然一笑，一改先前那弱不禁风的样，“不过，看在师妹这般辛苦的份上，师姐也不是不可以帮着，做点力所能及的忙。”
“哦？”月梓霁将信将疑，“改性了？”
“是心疼师妹。”说着，白凌又自告奋勇，“师妹若是不愿，不如让本座去？”
掌门点点头，“挺好的，若是无异，就让你跟月梓霁一道去。”
“啊？为何，还有我？”
“放你出去走走，你少时不是想要云游四方吗？”叶掌门双手背到身后，“你若不愿，就和钟师弟换换，近日好些宗门都有传信，说是多受魔族困扰，你若愿意，就来帮着回信吧。”
月梓霁瘪瘪嘴，还只得答应了他先前的要求。
“时候不早了。”叶无涯满意转身，“那此事就这样定下了。”
……
两人一道回了峰，路上风大，呼啸声中隐隐听到人咳嗽的声响。
玄冥顺着瞧，又见白凌垂目掩面，一到院子，他又急着将人塞到房里。
先前只觉她是被风吹着难受，待他将玉尘峰上上下下打理一遍，再去叫人吃饭时，那人已缩到被窝里，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
玄冥唤她好几声，都没了回应。他只得凑到她跟前。
“师尊……”
似是睡着了，半张脸埋在被褥里，一缕白发耷拉着，将那格外悦目的面庞遮掩，多了几分憔悴，不禁让人心生怜爱。
轻手轻脚将其拨弄开来，女人耸耸眉，无声中控诉这人的无理。
此番却看得玄冥格外心惊，脸颊染着不同往日的红晕，他小心覆上，果不其然，骇人的温度落于掌心。
还是大意了。
他想了许久，也找不出能有什么缘由，能让人着凉了去，终是将早上她那顿忙活，当做了罪魁祸首。
“师尊，醒醒。”
玄冥唯恐让人多受罪，忙将窗户关严实，风寒药熬好，坐在床榻边上，轻声将人唤醒。
被窝里的人还迷恋着被窝里的温度，被他拉扯出来，几乎置身于寒冷之中，不适着抖了抖。
许是有些迷糊，无意间摸上他臂弯，又似找到了新的热源，抬眼对上那关切的视线，思绪混乱间，瞧清那熟悉的面庞，白凌微微勾起唇角，磕着眸子靠在他肩头。
放到平日，这人怕又得逮着这便宜徒弟一通乱来，可今日又是病痛在身，浑身软绵无力，也没太多心思去折腾他。也就安心等他将被子搭在她肩头，安安静静等他亲手将汤药喂到自己嘴边。
“苦。”
也在意料之内。玄冥捻起颗蜜饯，送到她嘴边。
“嗯……”白凌靠着他，轻轻晃着，“还是苦。”
玄冥见她有些抗拒，也是无法，还是背着她意，喂她喝药，“师尊，这也是没办法的。”
“不喜欢。喝了好多年了。”
玄冥无奈笑笑，可惜怕苦的人偏生身子弱得紧，先前他还不在峰上，这人生了病，怕也不会好生照顾自己。
冰灵根修士也会落得如此下场，难免让人唏嘘。
可惜他也改变不了什么，只得将人照顾周到。
药勺递到她嘴边，几番缠斗，还是让那汤药进了肚。
“此药治风寒，与往日那个是不同的。师尊还是乖乖喝药，若是牵扯到寒疾，会不好受的。”
“苦~”她却重复着，小声嗔怪。
知晓这徒弟往日都依着她，她贯一副有恃无恐，甚至得寸进尺的模样。
玄冥拿她没办法，妥协着将药碗放到膝间。
“……这药必须喝的，师尊怎么赖着也无用。”沉寂半晌，又用那不大聪明的木鱼脑袋打商量，“师尊要如何才愿乖乖喝药？”
白凌不假思索，“要喝甜的。”
“啊？”玄冥诧异，觉着师尊近段时日愈发小孩子气了，“药哪儿有甜的。”
“那……”白凌也不反驳，小声坏笑，“你帮我喝些。”
玄冥权衡利弊，又点点头，将药碗拿到嘴边，喝了小口。
“这样可以吗？”
“太少了。”
自然不能喝多了，若是自己全喝了，那不着了她的道。
玄冥不买账，“师尊，言而有信。”
白凌挑挑眉，竟也二话不说，如了他愿，接过他手中药碗。
身子果真有些发软，可还是咽下好大一口。
一会儿，玄冥从她手上接过空的药碗。
鲜少，没见她抱怨药苦。
自己竟有些不习惯。
帮她理了理被子，正要将人裹近被窝。
一手拽过他脖颈，用力将他拉过，带着到自己面前。
眼见玄冥在她眼前慌了神，口头抗拒着要起身。
白凌弯着眸，臂弯用力，轻轻撬开唇齿，将一腔苦味送到他唇边。
“唔！师尊……等等，师尊！”
玄冥手忙脚乱将人推开，下意识退出好几步，满是不可置信对上那双狡黠的眼。
床上的人笑起来，一脸得逞的样。
声音有些沙哑，笑意中，又牵扯着咳嗽了两声。
玄冥红了耳根，这似乎，已经不是他亲爱的师尊第一次调戏他了。
调戏归调戏，还是让这人少喝了许多……难怪先前不愿说话抱怨，跟自己要蜜饯。
下次，不会让她得逞的。
“……”木鱼脑袋转了许久，好心劝解的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了一声叹息。
“……别乱来了，徒儿一会儿回来。”
玄冥羞恼着要走，衣袖不出所料，又被人拉扯住。
“冥儿，冷~”
“……”玄冥扭头不愿看她，耐心安抚，“我先收拾一下，晚些回来。”
“好冷……骨头都有些疼。”
衣袖上力道一下又一下，有意让他留下。
玄冥将药碗放下，方坐到床边，就被人拉着，半躺在了床上。
那手果真如它主人般不老实，圈在他腰间乱抚。
白凌眸子一眯，满意着瞥上那看似冷静的脸。
“这样，会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