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一手捂着双眼，正过身子。
他这些年修道一直都有个毛病，分明是运功帮人驱寒，偶尔会有些犯困。好几次，待他再睁眼时，已经躺在了床上。
这些年，他觉自己偷偷爬床怕是不太合理，加之这种驱寒的方式愈发熟悉，索性加快运功速度，急急帮她调理好寒气，不到半夜就睁开了眼。
都是为了避免一早再从这张床上醒来。
可他半夜就准备抽身，握着那白嫩的手，却又有升起一丝不舍之情。
那只手向来冰凉，好不容易暖热，自己醒来时，两只手总是扣得严丝合缝。
怕惊醒熟睡的人，带着一丝侥幸，就一手枕在她床榻边上，就这样陪在她身侧睡去。
就算如此，玄冥还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还是会莫名其妙爬床……
他根本毫无印象。
均匀的呼吸声落在耳旁，颈边似还绕了一缕白发。在自家峰头，自己总跟做贼一般，轻手轻脚掀开那棉被一角，转眼，视线落在那紧握的手上。
一手轻掰那小指头，试着将手从那指缝中抽出。
如愿以偿，掌心与之分离开来，他长舒一口气，转头就要下床。耳边忽的一声细微的哼声，方才抽出的手又被人握了起来。
“……”玄冥转头看床上的人，以为她是醒了，大气不敢喘一下。
可眼前的人也只是晃了晃脑袋，另一只手从被褥中钻出，落在了枕边。
没……醒吧？
呼。
手上力道松了些，他又扭头，试着松她的手。
一个个指头掰开，先前掰开的又紧了起来。
来来回回，手上力道唯恐太大弄醒了床上的人。
好生费解，他今日似乎无论如何尝试，都无法自如脱身。
他试着直接拉拽，指缝上夹着的力道还是无法让自己的手从那丝冰凉中脱离。
也不敢太过用力，他沉沉着坐在床边，曲着的手指不自觉抵在唇边。
不应当啊，睡着的人会有这般力气吗？
无论如何做想也想不明白，有些无奈，停止了手中的挣扎，鬼使神差回头望上一眼。
撞上一幽幽的视线。
玄冥大惊，奈何他脸上向来平静，也只是抬了抬往日爱压着的眉头。
“师……师尊，醒了？”
白凌侧躺着，抬了下眼皮，全当是回应。
落入玄冥眼中，却觉她视线发冷，面色似也有不善。
这些年虽说时常躺在她身侧，但这么长时间，却从未被人抓包过，他每次早早溜去厨房，都十分顺畅。
这次除外。
他张了张嘴，脸上难得落了一丝慌乱，有些慌忙着低头，视线在自己身上扫了一圈，又落在了一旁有些困倦的脸上。
“我……我，不是……”有些语无伦次，半晌，才说出句完整的，却是低着头，低声开口，“徒儿知错了。”
哼。
他认错似乎比说话更顺畅，不管白凌有无觉着他出了差错。
“错哪儿了？”
“徒儿……徒儿不是故意睡在师尊床上的。”
“哦。”
不咸不淡的语气，听不出她的情绪，玄冥简直浑身冒冷汗。
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讲，“师尊莫气，我不是有意……”
话头一顿，对上那愈发幽深的目光，却又止不住掩饰。
忽然，似想到一种比较合理的说法，他清了清嗓子，移开视线，去看紧扣的那只手，“徒儿……夜里运了一夜的功……方才……才上来。”
说完，偷偷去瞄枕在床上的人，又觉心虚得厉害，视线到处乱飘，不曾注意的暗处，白凌悄然勾起的嘴角。
“这样啊～”
“那你为什么要坐在本座床上呢？”
玄冥咽咽口水，一脸忏悔。
不知道啊，该死啊，他真不知道啊。
她蓄意压低嗓音，按了按那只十指相扣的手，去吸引他的注意力，“难道说，这些年，都是假借帮本座调理身子，偷偷躺上本座的床榻？”
不是啊，他真不是故意的。
虽说不是有意的，但他的确是躺了上去。
为什么会这样？
“没有。”他欲哭无泪，正经着说，却越来越心虚，“没有……”
面前的人涨红了脸，白凌眯着眼半靠在床头，“是呢，徒儿这么乖，肯定不会乱来。”
白凌开口胡扯，“听闻，有些修士运功，会出现梦行一般的症状……”
她停顿片刻，上下扫过眼前的呆子。
这么离谱的话，当是无人会信了……
“当真……还有此事？”
“嗯？”白凌挑眉。
眼前呆子认真询问，她缓了片刻，对他笑道：“自然是真的，许是你半夜在房内乱逛，累了，便随缘躺下了。”
玄冥点点头，竟觉着有些道理。
不然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何常常毫无知觉爬床了。
“啊……应当……是如此了。”
玄冥自己修道这么多年，才听闻有此类症状。
手上力道不减，两人都未曾想着先行移开。
他低头看了看，又觉不对。为何自己乱走一通，还是会牵在一处？
怀疑过是因为自己喜欢牵着师尊，都未曾怀疑过这般话语的漏洞。
“嗯，本座瞧着也是。”她低着眉，轻咬唇角，半晌都压不住心中笑意。
“……饿了。”
“啊，好。”玄冥急忙起身就要下床。
脚方才着地，指缝里的手指却猛的扣紧，不等他回头，力道拉扯着，他又被带着跪回床上。一手撑在床头，险些压在白凌身上。
谁知那人却笑起来，别有深意扬起下巴，稍稍凑近，“徒儿快些，好吗？”
气息幽幽，尽数扑在他颈部，喉头不自觉动了动，悄然垂眸，底下的人眼睫颤动着，微微抬眸，笑得摄人魂魄。
他眼色暗了暗，轻声应下，“好。”
“师尊。”他又侧头看向那连在一处的手，“可以……松开了吗？”
“呵。”白凌顺着他视线看去，松了松指头，又抬眼欣赏他红起的耳根，“自然。”
方才松手，眼前人迅速起身，转眼便跑了个没影。
半晌，那人才开了门，小心着躲在外边，叫她出去。
“今日怎的又是粥？”
日日早晨都是粥，虽说养生，可以暖暖身子，但日日如此，确实让人枯燥。
虽说另几位长老都知晓，她这位徒弟几乎都要把自己师尊捧到天上去了，日日好生伺候。不过白凌自觉她也不算太娇气，向来是他做什么，自己吃什么，很少抱怨。
“那师尊想吃点什么？”玄冥也不恼，淡淡笑道，“徒儿有些不知该做些什么了。”
这……真要她说吃点什么，还真有些拿不准主意。
见人仰头思考，玄冥又试着提出想法，“师尊想吃饺子吗？”
“好啊。”白凌点点头，半晌，手上一摊，将先前他在秘境中拿到的法宝递出去，“你先前出了秘境便晕厥了，本座提你收着，现下才找到机会给你。”
想着，分明他醒来时便要还他的，只是这人非要逞强，硬是要自己涂药，她一时不想理会这人，走后才想起此事。
这会儿想来，跟一根木头生闷气，怪无趣。
玄冥接过，这说是法宝，可模样的的确确就是一小块白骨。
“为何是给我的？”
“掌门大人亲口说，只要弟子亲自带出，那这法宝就是那弟子的。”
说到此处，她又不自觉想起那日情形。
她面色如常，“你可还记得，你当时如何将那妖兽制服的？”
玄冥摇摇头，“全然没了印象。”
“一点也记不起来？”
他仔细回想，“嗯……像是天地一瞬黑了下来，仿佛被困在了另一处天地。再睁眼，就是那般模样。”
嗯……闻所未闻。
“还有一件事。”说着，他将先前那一枚龙眼拿出，“先前有一次下山，被一些修道人围堵，这龙眼似乎亮了，冥火忽的爆发，这才脱的困……徒儿想，我能使用此类力量，是否与用它运功有关？”
“嗯……”白凌沉思着摇头，“本座瞧着，并非全是。”
“为何？”
白凌却移开眼，回归先前主题，“说起来，你日日在厨房忙活，不会觉着无趣？”
“……还好的。”他静静看着她，似察觉她不愿答，也并未多问，“只要师尊喜欢，都不会无趣。”
从小，就跟着萧耀一道做饭了，这么多年，早就成了一种习惯。何况，若是符合她胃口，偶尔还能听她夸奖几句，他几乎没有理由讨厌。
白凌手上动作稍稍顿了顿，抬眼，对上认真恳切的眼神，自己竟觉着有些不自在。
“油嘴滑舌。”白凌躲开视线，却又自顾自笑起来，“虽说你那师兄整日没个正形，满宗门惹祸，但当你跟他混着，倒也没学那一身坏毛病。”
安安静静的，还学了些好手艺。
“师兄说我儿时不像其他小孩那般爱玩闹，许是天生就如此，大概也学不到他那般洒脱的。”
见那碗中已空，玄冥起身将面前桌子收拾一番去了厨房。
待他收拾完，转身，却见白凌静静靠在门口。
“师尊怎的来了？”
“本座不能来看看吗？”
玄冥笑起来，总觉有种小狐狸视察领地的错觉。
他总是笑得莫名其妙，白凌总是无法理解，“笑什么？”
“无事。只是似乎从未见过师尊出现在厨房。”
“这有何奇怪的？”
玄冥张张口，又觉将这想法说出去，这人怕会不高兴，又改了口，“说起来，师尊会做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