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通电话,唤醒沉溺在梦境中的万晴,手机那头传来警局的传召,告知到万晴要去西城区的公安局,再做一次笔录。
她从床上爬起,混沌的大脑中浮现起昨晚黎簇的惨状,计划做完笔录,再问问警员,黎簇大概在哪个病房。
这倒霉孩子,得晕个十多天才醒呢……
他晕得早,据原著那些描写——黎簇醒过来,都没发现,自己竟已过了回鬼门关。
倒霉孩子……
想到这,万晴的眼神,不免带上了一丝同情。
可她也改变不了什么——测评员不得影响主剧情发展——黎簇的重伤是主剧情故事的开始,是掀起吴邪第十七次计划的首章。
万晴下着楼,昨晚的细节变成一帧帧画面,不可避免地闪回在她的脑海。
外表的自己假装恐惧,内心的自己,却与她隔离,冷冷地推动与观望着,事情往已预知的方向发展。一如阅读沙海时,内心仅存,专属于旁观者的客观与冷漠。
心中隐隐冒出一些,观望与亲手推动一切——导致事态细节变化的期待与好奇。
但万晴已然是局中人,她用肉眼能直观地看见黎簇他们。不单单是某个角色,不仅仅是几段活灵活现的文字——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十七岁高中生。
她想嘲笑自己某一瞬间高高在上的心态—,那种冷漠地期待着“故事”上演的心态,却也为此,感到害怕、颤栗与不安。
直觉在警告她,这样似乎不正确,这种心态,连同她如今的纠结,迟早会给万晴一个刻苦铭心的教训。
冷漠与狠心,只是观念与立场的差别。
但下意识对一切苦难的犹豫、怜悯,给别无选择的万晴,仅带来——内耗的后悔,无法完全狠下心的优柔寡断,和判定自己似乎正在崩坏、解离的痛苦。
目前,万晴还未细思到,直觉不安的深意。她只是隐隐意识到,在往后的任务中,万晴仍会面对更多,与自己的“正误观”背道而驰的唯一做法、选择。
她烦躁地抓抓脑袋,脚下的节奏快了几分,走到门口,正巧看到门外,老板同一个陌生的男人着聊天。
应该是顾客,或是认识的熟人?但是……
万晴没有停下脚步,对发现她的老板点点头,她怎么觉得,刚刚,老板的表情似乎有点害怕和惊慌呢?
那个陌生男人隐晦地打量着万晴,她莫名其妙地回望过去,那人反而又转过头,回避与她对视,似乎刚刚打量万晴的不是他。
系统淡淡开口道,“我刚刚查过了,他应该是吴邪手下的人。”
万晴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心中却震惊地跟系统吐槽着,“吴老板消息这么快……那这人刚刚跟老板打听我呢?可他看着不像是来找我的,我是不是该主动点?”
“嗯,情况呢,蛮复杂的,”K509说着,话语一转,“但我建议你当作不知道他的存在,照原计划,先赶去警局做笔录。”
万晴:?
这几句的交流,仅在几个呼吸之间,老板正刚问完万晴,“你这是要出门去哪里啊?”
万晴顺从地回答,跟老板解释着,“因为昨晚遇见的事情,去公安局再做个笔录。”
“我做完笔录,应该都中午了,”她说道,看上去有些急着要走,“我在那附近随便吃点,去办点事。晚上上班前,肯定回来。”
老板点着头,连忙表示,“好好好,您,不是,你赶快去吧。要是有麻烦,你给季安打个电话,晚上不回来也没事。”
吴邪的手下奇怪地转过头,视线来回扫在万晴和老板身上。万晴困惑地点点头,连忙拦住一辆路过的空出租车,坐进去,报上自己的目的地。
出租车一发车,系统解释道,“这个人只是来打听你的现状,不是来直接找你聊的。”
万晴盯着车窗外,眨眨眼,忽略出租车司机听到目的地后,时不时投来隐晦而探究的八卦视线,听系统继续道,“黄严,毕竟是吴邪手底下的人。他有点消息渠道,知道救人的是你,也查了查你的身份……”
“我也不清楚他是怎么想的。”
“但他让手下先调查你的现状,从云南来北京的目的,尽量先不要直接找你聊天。”
“是因为万建岚?还是证明里,那些玄之又玄的传说?”万晴在心里分析着。
“不知道,他没告诉别人原因。”没办法钻进吴邪的脑袋里,读他心的系统,顺着回答道。
车窗外的建筑快速倒退着,万晴默想着,对系统说道,“他应该是担心,我出面救人不是巧合,想先调查一番,方便另做计划。”
手指来回扣动着,万晴呼出一口气,轻咬下后槽牙,心中隐隐出现某种预感,回过味来,对系统说道,“你说得对,我确实应该按原计划,先去做笔录。如果,我对在和老板聊天的那家伙搭话,或者表现出好奇,才更奇怪。”
“正常情况下,被警察告知去做笔录,没有人会很清闲得不紧不慢,甚至,好奇自己老板,在和哪个陌生人聊天。”
万晴捂住脸,叹着气,阴谋论地猜测——没准吴邪是知道自己要去警局,才专门派人来探查,她对这次事件的意外、紧张与无知的程度。
“大多时间待在云南的‘我’,如果真是恰巧路过,救下黎簇,就不该关心那么多。”万晴沉思着,“即使是有接触吴邪他们的想法,即使来北京确实别有目的。”
“我得等吴邪派人来找我,被迫地跟他聊。”她揉着眉头,出租车内闷热的汽车味,令本就晕车的万晴胃中翻滚。
她微微降下点身侧的窗户,车外的气流争先恐后地向脸上扑来,吹起她的数根发丝,反复地遮掩着万晴的视线。
发丝纠缠地飞舞着,像她正身处的环境一样,网住万晴漆黑又平淡的眼眸,使她眼前的风景,缺失掉发丝盖住的一小部分,看不完整。
笔录比她预想的更早结束,询问到黎簇的现状后,万晴吃完饭,就跑去热热闹闹的蔬果市场,边挑着红彤彤的苹果,橙黄黄的橘子,边同大妈讨价还价着。
即使等十天后,黎簇才醒,他肯定吃不上万晴这次带的水果。可探望病人——不带点水果,总觉得怪怪的。
要送花吗?
送,祝愿早日康复的、生机勃勃的花……
提着水果,万晴在路过的一家花店前,停下脚步,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
花店外的花长势很好,绣球菊一团团地盛放着,向日葵舒懒地望着太阳,她从敞开的门往内看去,摆在柜台上的花盆,活力又朝气。
万晴视线又盯着向日葵看了许久,叹了口气,抬脚迈进花店,抱了束向日葵出来。
她进到医院,先去跟前台确认了黎簇的病房,并确认能带花探望后,给眼神八卦又同情的前台姐姐,留下一个背影。
向日葵,花语是“沉默的爱、阳光、忠贞”——但买的时候,万晴没记起这茬,她只是觉得向日葵长得很好,也很阳光。
最重要的是,向日葵不用她天天跑去养护,等在黎簇醒来时,它正好已经凋谢、干巴得差不多了——至少还能给这孩子剩点瓜子……
万晴吸吸鼻子,慢慢地爬着楼梯,隐隐听到有人在争吵的声音。她走得离黎簇的病房越近,那争吵就越清晰。
她的表情慢慢冷下来,那是一对夫妻在争吵——万晴知道他们是谁——准确来说,他们是半年前,已经离婚的一对男女。
男声怒吼着,“你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儿子出事,难道你就没有责任吗?”
女声回以相同的声贝,“他现在是跟你生活在一起的!他出事前,你甚至在儿子的学校!!这你都没看好他!”
“够了,”年轻的女声,及时打断这场争吵,“患者刚刚做完手术,你们想吵,请去医院外吵。”
那对男女似乎回应了几句,但不是吼出来的,听不太清晰。
“哎呀,人医生也是担心病人。但是,你们有什么事情,就好好说,好好谈谈,别上来吵架啊,”另一个男声,大大咧咧地响起,听着有几分熟悉,很像昨晚在现场的领头警员。
万晴走进那层走廊,几个人站在一间病房外,其中一人,果然是她昨晚见到的警员。走廊的其他病房偶尔探出一两个脑袋,往那间病房望着,似乎在看热闹。
或是,被医生和警察接连警告,不要在走走廊吵架。
也可能是,意识到有人在看热闹,两个脸涨得通红的脑袋停止了争吵,万晴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一点,她走过去,对着跟她打招呼的警员点点头。
“你真来探望了,”警察看着万晴提着的水果和向日葵,给其他人介绍着,“这是昨晚路过现场的报警人,她今天上午做笔录,说想探望下活下来的这孩子,问我们该去哪个病房来着。”
“真没想到,你下午就来了,执行力挺强啊,”警察笑眯眯地说着,视线有些探究。
黄严的尸检报告还没出来,现场有没有被的痕迹与线索——万晴实际上,也被划进到是嫌疑人的可疑人选。
但重点也在于黄严的尸检报告没出来,万晴的说辞也无懈可击——警方的调查,仍在进行,没有明确指向万晴的证据,他们也不能仅靠着猜测,就把人拘留下来。
再加上,万晴很配合调查,明面上也没有任何对劲的地方。
没错明面上,警员打量着万晴的一举一动,听她跟满面疲容的医生确认,能不能把花放在黎簇的床头——万晴还是不太放心,于是,又跟医生确认着。
得到肯定的答复,万晴点点头,转而回复着正感谢她的黎簇父母。
警员皱着眉,问题就在这里——如果她只是路过,那万晴为什么对这个路过救了的人这么上心?
不仅买了水果和花,还早早地来探望,关心花能不能送给病人……
虽然,这样的报警人并不是不存在,但是更多人会选择回避被救人和他们的家属。
更多情况下,这么关心受害者的,往往是作案的嫌疑人。
“我听说,黎簇的手术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还吓了一跳,幸亏他脱离危险了……”警员听见万晴跟黎簇父母说着话,脑中闪过一丝亮光。
黎簇……
警员想起,警方一直因为她说自己是路过,以及她云南人的身份,默认万晴和现场的两人不认识,因此,没有询问这方面的信息……
但是,如果她先前和这其中的某个人认识呢?虽然,这也不能证明她拥有嫌疑,但是……
“万晴女士,你在案件发生前,和现场的两个人见过面吗?”警员见黎簇父母下楼去交住院费,而万晴推门进到病房内,便示意随行的同事跟进去,关上门询问着。
万晴有些诧异这个问题的突然,但心中却松下一口气,心中小人捏捏拳头,似乎在说——终于有人问啦!
其实,万晴早就担心,有人发现她前几天跟黎簇见过面,会觉得她不只是个单纯路过的人,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说出来。
她边把花放在病床旁的柜子上,边回答着,“我见过一个。”
警员挺直了身体,一位警察拿出用来记笔录的本子和笔,万晴看向病床上的黎簇,表情有些不忍,“我在昨晚之前,见过黎簇一面,但现场的另一个人我没见过。”
她在现场停了很久,看到两个人的脸这件事,警方也知情,有一个警员询问着,“你之前是怎么和他见面的呢?为什么之前不主动提起你见过受害人呢?”
“因为,见过的那一面是源于一场小小意外?”万晴不确定地说道。
“他前几天和同学下午早退翻墙,正好撞到了我,他们两个出于愧疚,请我吃了一个冰淇淋。”万晴解释着,“至于,之前不提起,是因为,我觉得这和这次案件没有关系。”
“这确实是没有关系——但是,您为什么没表现出来认识其中之一的受害人呢?”一位警员诘问着。
“我该怎么表现呢?”万晴有些不解,似乎非常迷茫,“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叫黎簇,只知道他在哪个学校上学,仅仅跟他和他的朋友见过一面。”
“我们连话都不没说过几句,我又该怎么表现我们认识呢?”万晴疑惑地问道。
询问的警员这才意识到,万晴确实在他们没特意地,告知她黎簇信息的情况下,喊出了黎簇的名字,也确实在昨晚,看见黎簇的脸时候,有着震惊和不忍。
前者,他们原以为,她是从某个警员的谈话中,偶然听见的,后者,实在过于像,对受害人年纪轻轻的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