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何万二人面前。他们如今垂头坐在地面,身上也换了囚服。
“我有话问你们。”
他们没有意外,头也懒得抬起,只是冷冷地扫了我一眼:“大人您有话直说,何必折磨下官。”
“不过是受了些皮肉之苦,何必这样。”
“皮肉之苦?大人雅兴啊!”他们一听迅速抬头,死死盯着我大声吼叫,“杖责几棍已经数不清,如今还能活着已是福大命大!”
“福气还在后头,”我勾唇笑道,“两位大人还要回京面见圣上。”
“少在这里落井下石。”二人拢了拢单薄的囚服,开口问我,“您就这般狠心?您也是官员。”
“此事是张闲负责,与我何干?”我笑道。
“与您谈话就是心烦。”何万撑着身子缓慢走到我面前,双手紧紧抓着牢门,怨恨道,“下官好似才被关进牢狱,可感觉过了很久很久。您就这样狠心?”
“不是还活着?”我看了一眼他的手,又看向他的眼睛,“张闲是想让你们死在富宁,是我不允许。”
“这么说下官还要感谢大人了?”他嘴角扬起一个讽刺的嘴角,不可思议地反问,竟然嗤笑出声。
“大人不记小人过。”我随意又说了一句,引得他紧要牙关咯吱作响。
陈里依旧靠在墙角,神情懒散开口发问:“您在京城过得自在,何必多管闲事?”
“对于此次护送运粮,我花的银两远比你二人这些年得到的不义之财总和还要多。这些钱你们也要赔。”
“还要下官赔钱?”何万突然伸手朝我抓来,“哪有这样的事,我们受了刑还要赔钱?”
我站在原地,垂眸看着那双愤怒到扭曲的手,有些心烦。我看了一眼匡愚,立马伸手抽出她腰间的佩剑。
这一瞬间我似乎感觉匡愚有些欣慰。
剑刃反射着从狭小窗子照进来的光,我转了转手腕,让这光在二人眼中来回跳跃,同时刺得他们只能捂眼躲避。
“只受刑不赔钱,哪有这样好的事?”我又将剑递给匡愚。她皱眉:“您为何不动手。”
“他们不能死在这。”
“砍几只手指也行。”匡愚道,同时挥剑砍去。
“等等!”何万尖叫出声。
“嘭!”剑不偏不倚砍在了门框上,木屑四溅。
我抬眸看向匡愚:“消气了?”匡愚没回话,利落地收起了剑。
何万瞪着双眼迅速后退,直至背靠墙壁才敢大喘气,紧紧抓着自己的双手靠在胸前,指节都捏得发白,似劫后余生道:“大人您真是疯了!”
陈里亦被吓得面色发白,又紧缩到退无可退的墙角,声音都不敢放大,颤抖道:“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有话问你们。”我开口。
“您尽管问,下官绝不隐瞒!”何万滑坐在地,伸出双手仔细查看,却只看到不停发颤的恐惧。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生气伤身。”我看向匡愚,抿唇劝道。
“属下看不惯他们这般惺惺作态。”匡愚挑眉,“总归是没伤到。”
我无奈,若非有意砍偏,如今何万已是死尸一具。
“那你消消气。”我突然能体会到当时新月的感受,强忍笑意认真道,“下次我定提前说与你听?”匡愚这才点点头,嗯了一声。
我转身看向隐在阴影里的二人:“对于劫粮一事,你们隐瞒了多少消息?”
“下官不明白您的意思。”两人很是安分。
“劫粮发生后,你们那般慌张,为何现在没有丝毫惊恐。谁给你们解决了问题。”
“还是范邑。”何万道,等不及我问话,他立马继续道,“劫粮发生三日后,范邑找到下官,说行船上有四名朝廷逃犯,劫粮便是他们指使。”
“死的那几位侍卫也是范邑所为?”
“是。本来只想杀死那些山匪,但因那几位侍卫太过迅速并当机立断进行反杀,所以范邑派去的杀手只得杀了他们。后来官府的人再次上山才将山匪抓捕归案。”
“杀手死了?”
何万回答完还是没能从方才砍手恐惧中脱身,陈里接话道:“嗯。大人判案了。”
这样说来,若是山匪死了,那此案应该就“尘埃落地”。户部那四人应该也不能活着回京城。
“可见过那四名朝廷逃犯?”
“不曾。下官知道他们存在时就知道定是他们想迫害富宁,下官立马就答应了范邑的合作。此事就不关我二人的事了。”
我被气笑:“若山匪真死了,你二人定是抢着在张闲面前邀功。”
“随您怎么说。”何万没了气力,“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范邑说只要将事情归于那四名逃犯,下官就能全身而退。后来京城派船来接,果然是带走了山匪和逃犯,因此下官从不担心。”
“为何对张闲隐瞒?”
“……”二人没回话。
“对外邀功,是你二人抓住山匪和逃犯?”
二人的怨恨盖过方才的惊惧,冷冷开口:“您若不来,所有人都会好过。”
我将这些情绪尽收眼底,笑道:“范邑何时回的京城?”
“案发第四日。他告知下官消息第二日便回京城处理此事。”何万没得到我的任何回答,愤怒地翻了个白眼后又垂眸看地,“他让下官不要担心,此事他会解决。”
我又笑道:“他回京后可有写信给你?”二人沉默。
“我来富宁可有告知于你?”亦沉默。
“纵使是按照你们口中所言活捉凶手,怎么没有奖赏,甚至没有一丝消息?”
“什么事都让张闲做,什么罪都让张闲受,什么功都是你们获,就连他的命都在你们手里。”我朝前走了一步,“你们就这样狠心?”
“他得到的太多了,分下官一些又何?。他有那么多的侍卫,那么多的权利,那么多的人脉,就连水青她们也站在他的阵营,凭什么。”
“你们逼着他做了多少事,你们也已经忘记了。”我开口,“他的侍卫被你的人欺压受辱,他自己被你们下毒害病,就连水青四人都因为你们与其余船商勾结而损利。你们分明知道富宁靠打渔和造船谋生,却还是做了这样的事。如今此事虽被压下,可还是影响了富宁的生意,影响了千千万人的生活。我若不来,富宁将无出头之日。到底是谁有资格问凭什么。”
“世上若只有你二人,那确实过得很好,连死都能死一块。”
何万二人没在意我说的那一番话,反而盯着我皱眉:“您这张嘴为何这样刻薄?”
“因人而定。”我也不愿多说,盯着他们的眼睛又问,“除了范邑你还见过何人?”
两人也无所谓了,懒散道:“就连张闲下官都不愿告知,哪来的其余人?”
“啧,”说着何万又怒道,“这些船商真是没良心,若是正常告知船体构造,又何必闹成今日这副模样。”
我听着他二人的埋怨,开口道:“好日子应也过够了,你们好好收拾过几日回京城。”
何万缓缓起身走到我面前,并未扶门而是笔直地站立。匡愚向前一步站在我身侧。陈里随之起身站在何万身后,眼里不复怨恨,是凉薄。
“下官会死吗?”何万道。
“这几日还能活。”
“您何时回京?”
“三日后。”
“您当真这样狠心?”
“张闲还没死。”我开口,“审判你们不归我管。”
“下官最恨您这幅模样,总是一副胜券在握。”何万道,“张闲也是这般。无论我二人逼他做何事,他都能完美地解决。”
陈里从他身后走出,如游蛇含着冷意:“您分明可以不管这件事,可以在京城过得很好,为何非要帮张闲。您真是冷血又自私,让人恨之入骨。”
“帮张闲?”我笑出了声,“我是帮自己。负责运粮有两人,沈清财如今已被软禁,我若不能解决此事也会受到波及。我的官职来之不易,若受罚,你们能帮我官复原职?”
“您高官何必管低职?这里离京城这样远。”何万紧握双拳,“此事在山匪和逃犯回京时就已经能结案。富宁不会出事,您也不会出事,所有人都能继续过原有的生活。您真的是……”说到后面他咬着牙迸发怒意,都说不出其余话。
“你二人贪污账本我看过,可还是没有我此次投入的银两多。若非圣上支持,我为何会花这样多。”我看着他二人,“我若不来,我的钱谁来赔?”
“您不是这样贪财的人。”陈里道,“事到如今,您就不必撒谎。”
就你们还想听到真话?
我开口:“那也是我的钱。”
何万被气得不行:“与您对话,真是比与张闲对话更让人生气。”
“张闲死后,就是我二人当家,您真是赶尽杀绝,不留一点活路。”陈里又恢复了平静,冷冷道。
“那谁给富宁活路?谁给张闲活路?谁给我活路?谁给水青四人活路?”我没了笑意,“若非我的身份,此事一出我已锒铛入狱。”
“可您平安无事。”
“你们也还活着。”
话落我三人沉默以对,何万又上前一步,匡愚手搭在了剑柄上。
他扫了一眼便停下动作:“您为何挤兑别人的生存空间。”
“张闲差点死在你们手里。”我回道。
“您!”何万终于是沉不出气,愤怒大叫,“为何您总要这样回话!让人听了火冒三丈!死了就死了,您何必三番两次地说!富宁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官员!为何您就是不在意下官的死活?!”
“我的在意有条件。”我来了兴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两人对视一眼,试探道:“是何条件?”
“我不喜欢何姓和陈姓的人。”我掩唇笑出了声,笑声连我自己听起来都无比开心。
“您到底有完没完?”两人破罐子破摔,“这样会让您心生快意?”
“当然。”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不然?”
话问完了,我也没心思再和他们耗着,转身朝外走去。
“下官真的会死吗!”他二人慌张地扶着门框跟着我走了几步。
我扬唇笑道:“你们真是被范邑唬住了。你们应切记当时经历船毁劫粮时的感受。那就是最真实的。抄家赔钱,但黄泉路上你二人也能互相陪伴。”
“您为何总要这样刻薄?”他们抓起地上稻草就要朝我扔来,匡愚立马伸手劈去。他二人各有一条软若无骨的手臂。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挑眉道,“等二位大人的好消息。”
我带着匡愚走出牢狱,吩咐看管关押他们的侍卫:“三日内他二人可能会自尽,务必紧盯,若出意外先行救下再告知于我。”倒时张闲应该也查清了不少事,于是我又道,“过了这三日,张大人应该会来探视,可旁敲侧击地劝他再次杖责。”
“大人会不知晓如何行刑吗?”侍卫问道。
“他要有人支持。”我转身看他,“其实也不必多说,就算你依照惯例开口‘就按大人所言。’他都会接受。”
侍卫疑惑:“啊?是这样吗?”
“嗯,便按我说的做,还有不要透露出是我的主意。”
匡愚走在我身侧道:“您何必说这样多,张闲是官员又怎会需要别人提醒才处罚。”
我看向匡愚,怎么和那侍卫问一样的话。张闲岂会动用私刑。
匡愚被我盯着有些不自在,撇开视线道:“您怎么这样看属下?”
我摇头笑了笑没回话,另道:“现下我们去益儿住处。”
“可要先接云恕?”匡愚问道。
“好。她也不习惯离你太远。”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