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赵蔓枝。
不是好久不见,是你好。不止是你好,是你好,赵蔓枝。
赵蔓枝隐约想起,之前沈杭难得春心萌动,同她讲起邱淮的特别时,说的就是邱淮对其他人的招呼都不过淡淡一应,唯独看到沈杭,会主动对她说“你好”。
当时她笑沈杭想得太多,却不想自己也陷入窠臼,就着一个词咬文嚼字。
其实就是那么轻飘飘的一句话,甚至要不了五秒钟。庄又楷说完,目光在她身上停了瞬霎,然后云淡风轻走入会场中。
赵蔓枝把韩晓霜送到门口就退了出来,缓缓回到宿舍后,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了好久的呆。他这是什么意思呢?礼貌表示还记得她,但也只能点到即止了么?
好烦!
他不是该在深水湾享受着寰业太子爷的好日子么,怎又纡尊降贵跑来中大山里,还肯给一个个他最厌烦的天真小孩儿演讲?
这位是庄又楷本人吗?
赵蔓枝心烦意乱地刷起手机,切换到fb,正好刷出一条Cynthia的动态。不愧是铁打的Cynthia,出月子不过月余,业已能够行山徒步。
她按了个赞后,才留意到Cynthia的配文:new journey in New Territories(新界的新旅程)。
想了想,她点进聊天界面,与Cynthia寒暄:好久不见!你现在在新界吗?我还欠着给bb的礼物,什么时候方便,一起出来吃饭呀!
对方回得很快:好呀,我近段时间都会常在新界,时间很充裕。
常在新界?赵蔓枝心里咯噔一下。
如果没人事调整的话,Cynthia的工作性质依旧是跟着庄又楷走的,她要常驻新界,那么是否意味着……
还不及细想,方灵电话打了进来:“蔓蔓,我们这边结束啦,按MUA的安排午饭还是回到各小组,我们打算去德文can,你来不来?”
“好,刚好想吃红豆冰了,我们canteen见吧。”
她穿好鞋子出门,下楼时路过几个女生,有意无意地把目光投向她,还有小声的议论。赵蔓枝停下来看她们,却发现好像压根没见过,是新面孔。
新生吗?在议论她什么?
这样的注目礼她不是没感受过,但是一路上都有人窃窃私语,难免令她觉得古怪。
来到canteen,她连红豆冰都没心情点了,直接坐到方灵旁边,这期间,仍然有附近的人悄悄看向这侧,赵蔓枝不免更加奇怪,问方灵,“我送韩晓霜去讲座以后发生了什么吗,怎么这么多人看我?”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方灵低头搅了搅面前的鸳鸯咖啡,“你的前老板谁也不理会,独独跟你打招呼,晓霜遇到人就说组妈认识今天的演讲嘉宾,你呀,又出名了!”
赵蔓枝大脑卡住片刻,好半天才缓过来,“有这么夸张?”
“是呀,这群刚毕业的小朋友,哪里近距离见过这么年轻多金的企业家,自然格外关心咯。”
“只是打个招呼而已……”
“确实只是个招呼,可你也不看看打招呼的是谁。”大人物纡尊降贵地主动叫她名字,能与同学间碰面的一声hi相提并论吗?方灵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抬眼看她,“咦,蔓蔓,前老板来中大,你有没有接到消息?他身边人该跟你透露的吧?”
赵蔓枝摇摇头,“哪有呀,人家日理万机的,怎么会想起我来?我还是在路上刷朋友圈才发现是他。”
“这样。”方灵语气轻飘飘的,“还真是巧,正好在门口遇到了。”
她的话让赵蔓枝感到有些不舒服,好像故意要在别人面前显摆自己与庄又楷的关系似的,但方灵的神情又没包裹太多情绪,她怕是自己想多,唇瓣碰了碰,最后抓着八达通站起来,“我去买杯红豆冰。”
“好。”
李可走进来,靠在陈牧川的桌前轻叩了下:“等一下派两个男helper去取一下你们组的物料,就在冯宿外面,按人头领的,新生组家长每人一份。”
陈牧川抬眼,“什么东西?”
“寰业酒店的点心礼盒。”李可瞧出他情绪不高,提醒道,“可别多想啊,这是早就预备好的,跟今天的事儿没关系。”
“我哪配多想啊,人家这么大集团的太子爷,送点小礼物洒洒水啦。”陈牧川语调酸溜溜,满写着在意。
今天早上商学院的讲座无疑是最轰动的,除了原本的新生和组家长,还挤了不少其他年级的学生来听。陈牧川把学生领到座位上后退到后排,一边看庄又楷风度翩翩说起商科思维,一边听方灵感慨,怪不得之前老听赵蔓枝提起她老板,果然非同一般。
有什么不一般,谁有这样的出身和财富,坐在那样的位置上,一样能高谈阔论,稍微出手送些礼物就能收买人心。
寰业送的点心套装极其精致,眼尖的人瞧得出,这是平时作为套房客户答谢礼的规格。
陈牧川越看越不是滋味,最后回宿舍时,一整盒扔进了垃圾桶。
*
内地生Ocamp俗称小O,结束后就是由学校组织的大O,除了内地学生,更有local与国际生加入。按惯例,小O结束的最后一天会安排一场小组夜话,学长学姐们领着新生到吐露港边,一边吹海风,一边聊一些更深入的话题。
报status也是这一日的传统。
通常,港校的学生们用A(available)和NA(not available)加上数字来表明自己的status,A即为单身,NA即为非单身,数字代表感情次数。由此,又延伸出更多的表达方式,比如ABNA,即为Available but not available,通常指单身但是在场者不可撩的意思。
那时候还不流行用crush这个词,大家称呼潜在发展对象为potential。如果有人在这个环节里报自己ABNA,大家就会刨根问底是否是有potential,从书院、学院、年级来锁定人选。这方面与内地相比,港校的风气较为开放,大家夜话聊起此类话题,也不会遮遮掩掩,新生们开始会有些犹豫,但也能很快融入,有故事的就会分享感情故事,没有故事的也听得不亦乐乎。
作为Ocamp俊男美女担当,陈牧川赵蔓枝自然是话题的焦点。
李可在旁边起哄:“赵蔓枝,打个样啊,别扭扭捏捏的,给新生们做表率。”
刘一帆附和:“就是,你得带个好头!”
“诶,怎么光说我,不说陈牧川啊?”赵蔓枝搡了一把李可,“他的status可精彩了。”
“nonono,就是因为你的没那么精彩,大家才好奇,有没有更新。”
罗允儿噗嗤一声笑了,“太坏了你们这群人!”
不明就里的新生们被他们打哑谜一般的话弄得晕头转向,纷纷看向赵蔓枝,“怎么了,组妈什么情况呀?”
陈牧川一抬眉,“简单来说,上一次她报的是A0。”
“A0?”
方灵笑着解释,“母胎solo的意思。”
“啊?!”果然,如惊雷劈开,全场都炸了锅,海风吹散年轻的说笑声,嗡嗡钻进赵蔓枝耳朵里。
“真的假的呀?!组妈这么漂亮!”
“看来是组爸还不够努力。”
“组妈是不是眼光太高了哇,所以压根不想谈?”
“这个真的惊到我!”
“哎呀哎呀,A0怎么了,没谈过就是没谈过嘛,不需要什么理由。”她过去一直觉得,恋爱是人生体验中最不值当的一环,也没什么心情把精力分在这上面,“看你们一个个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那么组妈,你是不想,还是没遇到合适的呀?”韩晓霜偏过头,眼睛亮亮地看她。
赵蔓枝想了想说,“以前是不想,现在嘛……”
现在好像是不能够。
对庄又楷是喜欢吗?她不知道,只知道要想跟他在一起,好像是一个极荒诞的笑话。她的心悦,好像注定要无疾而终,因此她也不求结果似的,只是在心里藏了那么一个人,然后就谁也装不下了。
“你这是有potential的意思咯?”李可看她神情,咂摸出点不同的意味,“哪个书院哪个学院,老实交代!”
有人下意识看向陈牧川。也是,成人之美的好事,谁都喜闻乐见。
陈牧川喉头滚了滚,捏紧手中的维他柠檬茶。他知道赵蔓枝对他谈不上喜欢,但这一刻,他更在意的是,她是不是真有了个喜欢的人。
赵蔓枝只是摇摇头,“不是我们学校的。”
“那意思真是有了?!”罗允儿鼓掌,“什么时候拿下了请我们吃出pool饭!”
“说着玩呢,我自己都不知道那算不算,可能性为0的还能算potential吗?”
赵蔓枝随便岔开了话题,祸水东引到李可身上。夜色下,陈牧川不动声色地将易拉罐捏变了形,方灵看向他,眸光一寸寸暗了下去。
就这么聊到一点过,大家稀稀拉拉地回宿舍。
中大依山而建,走环山径未免太痛苦,大多数时候可藉由点缀山间的教学楼电梯省力。医学大楼出来是德文书院天台,居高临下,可俯瞰吐露港畔璀璨的夜景。
刘一帆在讲医科大楼的校园传说,吓得女生们一阵阵尖叫。嬉闹中,陈牧川缓了步子等赵蔓枝,拉住她,“我有话跟你讲。”
一旁的方灵怔了片刻,识趣地离开,“蔓蔓,我在前面等你。”
赵蔓枝直直看向陈牧川的眼睛,心知这一天迟早要来,抿抿唇,对方灵说,“你先回去洗漱吧,我晚点来。”
“……好。”
人声渐渐远了,他们的身影也与远处婆娑的树影融为一体,像一团团晕开的水墨。徐徐的夜风把赵蔓枝的长发吹开,她捋了一把,随意别在耳后,“好了,你说吧。”
“刚刚夜话说的人,是你前老板吧。”陈牧川深吸口气,“你真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