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过后,护士姐姐准时把手机给收了。
窗外寂静无声,只看得见满天繁星。
都说人在哭过之后会特别想睡觉,但江汀羽现在的状况,那叫毫无困意,而且脑子里面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在转,惹得他生理不适,感觉心脏疼。
林楚枫在他旁边呆着,把他得模样看在眼里,心里很不好受 。
其实林楚枫并没有看见杨论本人,从洗完澡看到江汀羽不在病床上时,他就已经开始怀疑了,等了几分钟后没见到人,他才马不蹄停地跑下去找江汀羽。
走近时听到了杨论的声音,他肯定江汀羽就在那里。
俩人的声音隐隐约约,他并没有听得太清,等江汀羽出来撞到他时,他才看清了不远处那副亮着微光的眼镜。
现在他和江汀羽躺在病床上,谁也不说话,除了江汀羽靠在他肩膀上发呆,都没什么太大的动作。
整个身体都能感到不适,江汀羽猜测大概是躯体化犯了。
这两天他的躯体化发生的越来越平凡,他很慌,害怕自己会在哪一天变成以前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更害怕林楚枫会嫌弃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不知道几点的时候,旁边床上响起了讲悄悄话的声音。
看来这个病房不止他们两个睡不着,江汀羽难耐地翻了个身,把脸面向冰冷的墙壁。
他现在很烦,睡不着,特想爬起来给自己脸上来上一拳让自己昏睡过去。
也不知道林楚枫睡了没,江汀羽悄咪咪地转过头,盯着林楚枫闭着的双眼试探性地喊:“楚枫?”
林楚枫很快回答他:“嗯?”
看来他还没睡。
江汀羽又把身子翻回去,耳朵里的耳鸣在这几秒加重了不少,平静下来时又恢复了正常。
“还没睡呢?”江汀羽问。
“你不也没睡吗?”林楚枫说。
江汀羽轻轻笑了笑,把脸贴在林楚枫的胳膊上。
隐私帘好像是用来与世隔绝的东西,外面的悄悄话声传进来,也听不清在聊些什么。
这夜晚寂静无声,走廊上护士站发出的灯光透进病房来,偶尔还有人经过的脚步声。
江汀羽忽然想起一个自己好奇了很久的问题,那就是林楚枫说话的声音为什么那么低沉。
这是为什么呢?江汀羽望着林楚枫的喉结,鬼使神差地伸手上去轻轻摸了两下。
男生的喉结不能随便给人摸,但林楚枫一点反抗都没有。
他的左手一直搂着江汀羽的肩膀,一直都在很轻很轻地拍着,像哄小孩一样。他停下手上的动作,说:“怎么了?”
江汀羽眨着一双略显疲惫的眼睛,小声问他:“楚枫,为什么你说话的声音一直这么低啊?就像说悄悄话一样轻。”
这个问题江汀羽本来是想等到自己什么时候脸皮厚了再问的,可他莫名感觉自己很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脸皮厚的时候,思来想去,还是问出了口,问完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没想到林楚枫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反倒还如实告诉他了。
原来,在林楚枫还小的时候,苏柠就特别喜欢给他吃一些爆辣的东西,不吃的话就要挨打。
林楚枫在两者之间选择了吃辣,辣的受不了时苏柠也不给他喝一口水,长期以来他的嗓子就出现了点问题。医生就和苏柠说了,不要给孩子吃这么辣的东西,不然身体会受不了的。
苏柠表面上虽然点头说是是是,但回到家之后依然给林楚枫做辣到不能形容的东西,那时的林楚枫还是个小孩子,又有什么反抗之力呢,只能任由她摆布,每次吃完辣东西之后他都会自己偷偷哭好一会儿,然后欣喜于自己躲过了一次暴力。
就这样过了一年多,在林楚枫快要上小学一年级的前几天,他的嗓子终于撑不下去了,在某个夜晚疼得钻心,鼓起勇气起床去告诉苏柠后,得到的只有一句:“你怎么这么麻烦,哭哭哭就知道哭,滚回去睡觉去!”
林楚枫只记得那一晚自己发了很久的烧,疼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医院病床上掉点滴,旁边还有个一脸恶毒的苏柠。
那时候医生就告诉他,他的声带烧坏了,以后都不能再大声说话,不然会造成更大的声带损伤。
这么说也没什么,他的嗓子好了以后,这低沉的声音就永远栽他身上了。
林楚枫轻微叹了口气,黑夜里似乎还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很少在江汀羽面前说气苏柠这个人,可就是这一次,江汀羽恨上她了,恨上了一个和自己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汀羽竟感受到林楚枫说起那段故事的时候并没有多么的难过,反而是平平淡淡的,像是已经看淡一切。
江汀羽从他胳肢窝下面搂过去,拍拍他的后背,说:“心里难受的话就和我说吧,别不开心。”
林楚枫脸上浮现一抹弧度:“好,你也是。”
话音落下去不久后,林楚枫突然把头低下来,轻轻吻上了江汀羽的嘴唇。
俩人额头贴在一起,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相当清楚。
林楚枫轻轻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就想分开,但江汀羽一个上位直接搂住林楚枫的脖颈重新亲了上去,快得让他猝不及防。
两张柔软的嘴唇碰在一起,江汀羽一只手紧紧抓着林楚枫的衣服一角,感受着这片刻的温存。
江汀羽在林楚枫的下嘴唇上轻轻咬了一口,随后,他轻轻地靠进了林楚枫带着暖意的怀抱里。
林楚枫把脸颊贴在他的头发上,眼眶里闪烁着细水长流的柔光。
凌晨六点多,走廊里照常响起了一小阵子翻杂物的声音。
林楚枫到三点多的时候眯过去了,江汀羽还在旁边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失眠了,睡不着,导致一大早就头晕晕的,胸口难受得走两步路都困难。
他小心翼翼地跨过林楚枫下去上了个厕所,想回病床上继续躺时,看见门外正朝这间房走过啦的主管医生。
说起来也是江汀羽健忘症犯了,居然忘了她叫什么名字,在她来到自己面前时,江汀羽才往她的工作牌上看了眼。
原来她叫杨晓姝啊……
杨晓姝给了他一份今天要做的检查,然后告诉他六点半的时候去刚来那天去的登记室找一个叫何亚楠的医生。
六点半不远了,江汀羽怕发生像昨晚那样的情况,为了不让林楚枫半路醒过来到处找自己,江汀羽写了张字条放在林楚枫的手机上。
-主管姐姐让我去登记室一趟,不知道要多久,如果没耐心等我的话就先去吃早饭吧。
江汀羽很开朗,还在右下角画了个看上去很随和的笑脸。
写完字条后,他就去登记室了。
没想到这个时间点有好几个医生在里面,江汀羽一个人进来有点社恐,微微低着头,走到椅子旁边时,一个年轻的女医生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她应该就是何亚楠了,江汀羽在心中默念。
她叫江汀羽来呢,是要了解一下江汀羽现在的状况,好给他开些药物。
江汀羽把这几天的情况如实上报,老实地坐在一旁,眼皮还有点肿眼泡。
“心悸,失眠,头晕,耳鸣是吧……”
“是。”
他依旧没能从昨晚那场哭泣中走出来,事情反而还越来越清晰的往上攀岩,让他越发痛苦,越难受就越想用尖锐的物体在自己身上留下一些漂亮的痕迹。
就像昨晚他差点忍不住想往墙壁上撞上去一样。
大概问了二十几分钟,何亚楠说可以走了,江汀羽这才点点头,活动了下自己僵硬的腿脚。
林楚枫已经起来了,现在正在洗手间里刷牙洗脸。
江汀羽在窗前神经质的对着上天祈祷今天不要让他看见沈静雨和杨论,林楚枫出来看见,嘴边露出了个藏不住的笑意。
检查时间是在白天两点,先去预约一下,省得白天排队。
林楚枫今天没有课,不回去看书的话,可以好好陪江汀羽呆一天。
现在还很早,大厅里的人却已经很多了,都是冲着挂号去的,来晚了的话就要排好长时间的队,倒霉点的甚至到医生下班了都排不到号,只能等到下一天。
预约完俩人决定去食堂吃早饭,外面人太多,问就是江汀羽懒癌犯了,路都懒得走。
食堂的豆浆还是不错的,江汀羽喝了两杯。
明明没怎么动,他却觉得自己很累,几乎一整天都在说“累”这个字,别人不知道为什么,他明白,是自己的躯体化越来越严重了。
白天检查的时候,两个人碰上了件倒霉的事情。
据说是仪器出问题了,正在进行紧急维修,快要启用备用台的时候,它却修好了,前前后后花了两个多小时。
做这个检查的人很多,怎么说也得两三百号人吧,等候区里都是一片哀嚎声,还有小孩子呆不住说要回家的哭声。
林楚枫和江汀羽两个人,除了做检查回病房之外也没什么需要忙活的,他俩倒是不急,静静的在等候区的位置上坐着。
窗外有风吹进来,江汀羽喜欢把脑袋伸出去看风景,旁边还有个像老父亲一样的人目光柔和地望着他。
因为仪器临时出了点问题,所以今天做检查的医生又要晚一些下班,到五点多的时候还有四五号人,他拿着仪器手都有点麻木。
江汀羽今天很反常,一改往日的话唠子,成为了一个清冷男,话少,就连笑也很少笑了。
林楚枫安慰他,他还是会轻轻的笑一下,然后那个笑容很快就会消失不见,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林楚枫很不习惯这样的江汀羽,他希望江汀羽开开心心的,而不是每天都哭丧着个脸。
金色的光芒从窗外照进来,正好落在了他们两个身上。
或许是觉得太暖和了,江汀羽闭着眼睛,往林楚枫身上轻轻靠了过去,得到的是林楚枫一遍又一遍的摸头。
“请三百零六号于英到8诊室检查。”
广播声喊着,坐在旁边的年轻人扶起一个老人上去做检查,老人腿脚不好,从背后看上去很是瘦弱。
人到老了,病也就来了。
无人注意的角落,林楚枫在江汀羽头发上轻轻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