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看似两人,实则三人?”
姬姌问道:“此言何解?”
洛禾问当日不能插话,反而思酌良多,她回味着那些细节,只道:“那女子情绪转变十分迅速,前一刻异常凉薄,后一刻却是那带着几分好玩的轻笑,俨然不似方才,只是轻笑之间又转瞬冷喝。
殿下再仔细想想,那女子说话时语气与语句时时矛盾,有时好心,有时惊呼,若是一人,未免太过多变。”
经过洛禾一说,姬姌也从中琢磨出几分不对劲。
她想了想,突然想到一处疑点:“当时书生闯入雾中,只在前方看到一人背影远去,提步去追之时又见女子在他身后挥手……”
“若只是戏文,带几分编造倒也未尝不可……”洛禾道,“但若是当时有人得见如此场景,不知实情又不想歪曲实情,最终便只能呈现出如此一处略显矛盾的戏文。”
姬姌道:“就算如此,这又与救兵有何关系?”
“本无关系,但若是这戏文与太子良娣有些关系呢?”言语间,洛禾与姬姌一同起身,两人缓缓向外走去。
只见院落之中梨花飘散,惹人注目。
洛禾看一眼身边之人,继续道:“我也只是猜测,殿下仔细想想,当日太子良娣言语神态可有异常?”
说起其他姬姌或许不明,但若说太子良娣昨日情态,确实有些奇怪。
太子良娣对戏文的理解,倒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洛禾一笑道:“其实救兵之事,也不一定要与柬城君有关,只是我多加揣测,总觉得太子良娣之事怪异。
若是再联合戏文之中的矛盾,殿下有没有想过,那戏中的女子就是太子良娣,而那书生,若是不错,当是太子估。”
“这……”
姬姌有些迟疑,此事说到头来都只是猜测,世间之人如此之多,若是仅凭这些就猜测太子良娣身上,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况且一国太子,何以落得如此落魄,又何以会扮作书生去接近一个女子?
若真要如此,疑点却又更多。
姬姌摇了摇头:“江阴何人不知太子估与太子良娣琴瑟和鸣,乃是一双佳偶,若戏文是对照太子良娣所来,太子良娣昨日的神色属实不该。”
“是啊,若真如此,属实不该……”洛禾随手接住一片掉落的花瓣,白色的花在手中停留,随即又被风带走飘落空中。
洛禾喃喃低语之后,心中却好像有了答案:“这便与我们猜测中的另一人有关了,而那另一人,在柬城夫人奚玥带兵闯入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有了答案。”
姬姌眉头微皱,还是没有想明白,她看着那片飘落远去的花瓣,轻道:“昨日所见,奚玥并不待见太子良娣。”
洛禾心中一句话并未说出口。
若真是她想的这样,奚玥怎会不待见太子良娣。
若真是她想的这样,那么事情的一切起源,就在于太子估的出现。
毕竟那日,奚玥醉酒,太子良娣注目。
她看她的眼神,就如同自己看姬姌一般,属实不算清白。
洛禾终究只是一叹。
“宿敌或挚友,不过就在一瞬之间。”洛禾沉思道,“要是真的不待见,奚玥便不会来了。
怕是昨日奚玥所来,并非是为了我的拜帖,也并非是为了许久儿所言,她只是为了太子良娣。
若是之前皆是我随意猜测,那么太子良娣那句‘女子并未对书生动心’便再明显不过。”
洛禾总结道:“若从一开始便是太子估强娶,太子良娣当有苦衷不得已为止,直到最后佳话名扬,不过是有人背后搭建起来的名声而已。”
听洛禾说完,姬姌的关注却并未在此事之上,她只道:“以你所见,太子良娣与奚玥是何关系?”
一阵风吹过,带着几分暗哑的声音断断续续飘到姬姌耳中。
“当是,彼此爱慕……”
风吹动漫天花雨,姬姌心头不知被何拂过一般,有一丝痒,她看着眼前场景,洛禾一身蓝衣站在树下,那枝头落花飞至她的发梢,只当给她添妆。
不知为何,姬姌脑中突然浮现出了方才在洛禾屋中看到的情形。
那片肌肤白的晃眼,她伸手缓缓捂住自己眼睛,也试图将自己脑海之中的东西一同捂住,可惜到了最后,不过是掩耳盗铃。
姬姌活了十七年,从未有过如此心情。
她瞬时有些烦躁,只道了句:“不过都是你猜测而已,随意编排太子良娣与柬城夫人,实在不妥。”
洛禾愣了愣,也不知姬姌想到了哪里,只当自己说出的那句爱慕惹恼了姬姌,她打量着姬姌的神情,最终和做错事一般垂下了头。
下次,还是不说这些了。
反正扯了这么远,其实与救兵一事早就隔开了十万八千里。,
是自己乱加揣测,本就与正事没有关系,何必到了此处,又惹得殿下不痛快。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住口。
漫天花雨下只剩下两人彼此对望,眼中是数不清的繁杂。
直到清酿过来打断两人的对视:“殿下,姑娘,有人来访。”
洛禾率先回神:“何人?”
清酿道:“来人未说姓名,且只点名要见姑娘。”
姬姌府中,来人却只寻洛禾,属实有些不分主次,洛禾看一眼姬姌,姬姌目光闪烁,只沉闷道:“去罢。”
洛禾想了想,并未想到此刻是谁会单独见她,她只能告辞。
待到了正厅,洛禾只看那人一眼,便觉得一阵后悔,不如不来。
她轻声唤道:“长姐。”
来人闻得洛禾声音,却不做声,只是看完了手中书简,这才抬眸与洛禾对峙。
洛湘长得与洛禾有几分相似,但洛禾或许因为身体原因,眉目间多了几分书香气,而洛湘整张容貌看起来,确是十分英气,反而与姬姌有几分相仿。
她朝着眼前位置抬了抬头,示意洛禾先坐。
洛禾唤完长姐之后便垂眸未言,只是坐了,这才听到洛湘开口:“父亲让我问问你,是不是非要害得一家人性命难保,才肯罢休。”
洛禾面对亲人,心中本来有几分浅微的歉意,如今却被洛湘此番话激的猛然抬头,她看着自己这个很少见面的长姐,洛湘就挑了挑眉,等着洛禾的回答。
洛禾坚定道:“那么依照父亲所言,该当如何?眼看天下大势陷入乱局却无动于衷,只顺势而为,为芗卖一辈子的命,到头来却尽得猜忌?
与其如此,不如由我站出来打破如今场面,逼你们做出一个抉择。
况且我并不觉得自己有错,承天护佑,天子依旧是这片土地的主人,我保天子血脉,护她安危,不当为错。”
洛湘道:“国与国之事,无非攻交,如今局势,不过是你打我我打他,这天下诸侯崛起,总要分一个强弱,也总要有人站上高位,
在你心中,天子就真的尽职尽责吗?既然他已经守不住天子之位,不如让贤。
况且我们生于芗,长于芗,为国尽忠,理所当然。”
在大势面前,洛禾不会区分亲疏远近,对她来说,天下大势为主。
她道:“长姐错了。”
“何错?”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非要说,我们当是生于周,长于周,不论是芗,还是郧卫,不过都是天子名下诸侯。”
洛湘道:“所以你带走姌公主,是要维持正统,重现周王室盛景了?”
洛禾摇头:“非也,长姐有句话说的也没错,天子末时,不如让贤,只是这贤并非梁煜梁衍。”
洛湘:“那你是觉得,郧王便是贤能?”
“他或许不是,但这并不影响我离开芗,长姐应该也能看到,芗不容我们了。”
“要是我带着相邦之女与其谈判,芗不容的,说不定只有你。”
洛禾手指在桌面上轻敲,闻此言只抬头道:“那长姐未免将这位相邦想的太简单了……”
洛湘直接道:“你总是有理,我不听这些,只想问你,郧王是你所选的贤能?”
洛禾一愣,收回了后面的话:“郧王非贤,但他身边或有贤能,倒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洛湘懒懒道:“看来回去得劝父亲打一打这郧国了。”
洛禾并未被洛湘的话所影响:“我来此处,不过是偶然,只是鱼死网破,终须一搏。”
洛湘道:“那也得谋定而后动,我听闻当时太子衍一朝身死,你与姬姌一同出逃,你告诉我,是她挟持了你,还是你心甘情愿带着她离开?”
“是我。”洛禾目光落在那卷书简之上,只道,“是我当时立断,抛下一切带着殿下离芗。”
洛湘咬咬牙:“不愧是你。”
虽说洛湘语气并不友好,但洛禾却是软了语气:“我没有任何办法,所有局势面前,最基本的,是殿下必须先活着。”
“那你就没有想过,你们被芗兵围堵,可能会双双命丧沨都?”
洛禾抬起头,眼神中仿佛在闪着光一般,她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略显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强硬:“想过,
可事态未到最后,我总要试一试,要是殿下死了,我部署再多,都没了用,所以我说,最基本的,是殿下必须先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