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棨煞，所有因果逻辑都要填补，没有时间给凡人科普这些。你可以同莘秾桑取取经，他刚出来。”

莘秾桑端着碗埋头苦吃，很刻意地装作不在乎：“特别好，你去一次就知道了。”

陈杪商看了他一眼，也不拆穿：“哪天神力融合好受一些，我带你去崇吾。”

几人吃吃喝喝，顾及孩子长身体别熬夜，把长颂黎和长颂暮先送回去睡觉。

倪弋笛抱了一箩筐的酒，姜竹珑带着没吃完的半个西瓜，和大家坠在云间吹风。

“没想到最先觉醒的，会是我们几个。”陈杪商抿了一口酒，望向底下的高楼灯火通明，颇为感慨。

“但是仔细想想，先走的肯定是我们。”姜竹珑掰着指头给她数，“你要回来，宋剂不可能留你一个人。虽然你是位首，但也是我妹妹，我一定会随你走。倪弋笛当时住在无梦阁，莘秾桑对天下人比我们谁都看得重。顾盏冬就算你不告诉他，他知道也会义无反顾来找你这半个徒弟。”

“她可不是我徒弟。”

“得了吧你也就嘴是硬的。”姜竹珑嗤了一声，信不了一点。

“可这次，我确实没有把握，我不知道你们和我一起进轮回到凡间沾染这因果，究竟是不是对的。”陈杪商抬头看向天空之外，“我是四季神之首，我也是无梦阁的阁主，世间万物将来新生，我理当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无所不通，问梦一曲奏万万年，问梦一技从未差错，那个梦到的未来再往后是一片死寂的漆黑。”

“这意味着，我们没有未来。”

这是人类问梦没看见的画面，是陈杪商燃烧神力问梦自己得到的结果。当她醒来的时候，久违的沉默了一整天，看染意山萦绕的香火，看尚理筑起的高楼，看不远处的海浪一下一下拍打岸边，看没有尽头的宇宙。

成为神的万万年，陈杪商第一次感受到渺小和无力。

这不是她一个神能决定做与不做的，问梦的第三天，无梦阁发布了神甲级无梦令，陈杪商一直呆在染意山，近万年未见过如此多的神。

入轮回进因果救万民，也救神。

这是大家一致的决定。

这真的是对的吗？陈杪商不住怀疑自己。

“你知道的，我不会离开你。没有对与不对，不管是什么事我都会和你在一起的。”宋剂将人揽进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

“不会走到那个地步的，人类不会，我们也不会。”顾盏冬轻声道，“你预测到的，我们已经回来了，这个结局会改变的。”

真的会改变吗？

陈杪商沉默着。

染意问梦，问的是结果，人们问到之后做的大多是规避选项，改变选择，而不是直面它打碎它。这究竟能不能成功，陈杪商现在特别想给自己来一曲，就梦这场劫难，有没有因为这些义无反顾为了救苍生而下凡的神，改变它灾难的结局。

“我们不是神吗，人类都说神说话最管用了。”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我们会成功的。”

九月。

尽管宋剂已经当值了好一阵子，尚理的天气还是和夏天没什么区别。太阳烘烤着一切，只有伟大的冷气能和有些烧心的温度抗衡。

时间的流逝似乎只有消失的电子蝉鸣可以佐证，也不知道是不是到了设置时间它自己关上的。

尚理的秋天依旧是绿色的。立秋过去半个多月，树叶还没开始变颜色，落下的一些像是秋风在催促转场，被打扫街道的环卫机器人一丝不苟地收拾走。迟迟不肯下降的温度在风的鼓动下愈显闷热，江东的人们在等待今年的秋雨带走不愿离开的夏天。

又到了华国学生最不喜欢的日子。

华国很早之前取消了非要周一开学的“陋习”，不再为了凑出整周提前开学让学生多上两天课老师多上两天班。

九月一日正式地回归，成为不管星期几都要上学的开学日，没有错峰的一场大型短途迁徙，自然造成非常糟糕的交通情况。

是天上飞地下跑两条道都解决不了的糟糕。

好在棨煞学院对华国开学有着充分的认知，或许也有对学院地址保密的必要，在八月中派送的录取通知书上，附上了开学要准备的一切情况。

包括但不限于宿舍生活用品不需要带学校会发、专门的通讯设备在学生到校的时候找专人领取，以及九月一日开学这天会派专门的飞艇到学生通讯地址接人，接送时间一并附上。

知道学校有上门接送的服务，却没想到是如此大的飞艇。

飞艇飞到染意山的时候，似乎是因为陈杪商他们填的地址在山腰上，飞艇直接略过了山脚，明晃晃的悬在了空中。

尽管时间还非常早，但来染意山上的游客和香客都不算少，偌大的飞艇吸引一群游客不停拍照围观。

染意山上向来是没人敢停任何除了扶梯以外的交通工具的，因为心不诚问不准。

哦对，在染意扶梯算交通工具，阁主说的。

棨煞的保密工作还是有在做的，飞艇上没有多余标上学校名字，也没有单位名，光秃秃的，不少围观群众都在讨论是哪家的排场这么大。

姜竹珑和顾盏冬走在最前面，接受着周围人好奇的眼神，还有几个上了年纪的游客想上前细看，被依然住在染意的长家两兄弟左右挡了下来。

录入好站在门口的工作人员出示的信息登记表之后，一行人才登上飞艇。

来接学生的工作人员站在门边一个一个对名单，有些惊讶：“这八个人居然互相认识，难怪大家说……”

陈杪商录好自己的信息往里走，不由的慢下脚步提着耳朵想听下半句。工作人员许是意识到上班时间不能聊八卦，聊八卦也不能当着人家的面，收了声尽职尽责地核对大家的信息。

只听到一半的内容，陈杪商有些心痒痒，想知道难怪大家说些什么又一点办法没有，她总不能大白天的明目张胆探进别人脑子里看，有些郁闷地找宋剂讨了颗糖。

宋剂安慰地捏着糖喂给女孩：“你若想知道，搜魂的方法我还记着。”

“……”陈杪商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想说出口的脏话咽回去，“没有我的话，你不许乱来。”

飞艇很大，最前面是飞艇半公开的驾驶室，里面空无一人，不知道是灵力驱使还是人工智能。中央仓是四层开放的环行座位，最中心那圈已经坐了四五个学生，看他们身体间的姿势和距离，应当是刚在飞艇上认识的。中央仓再往后走，能一眼看见的部分是生活区，除了几间不知道干什么用的房间，还放有一些吃食。

大家也不愿和不相识的孩子们坐在一块，几人在最靠生活区的外围坐了下来。坐下了一小会，中间的四五人不住地向后看，小声讨论的什么陈杪商没兴趣细听。

还没等到接到下一个学生，其中就有按耐不住一个两个起身向他们走了过来。

“你们好啊！”走在最前面的男生先打招呼。

这个男生看起来应该家境不错，戴的是最新款的智能眼镜，手腕上还有一串品质相当不错的灵石，气质上看起来有些像用金钱堆起来的上位者味道，“认识一下，我叫白点石，点石成金的那个点石，江东白家。你们是一个家族的吗怎么地址填的是一样的？”

听上去就不是想套话而是明显的打探，长颂暮不易察觉的皱了眉，站起身往前走了一步，挡住看向身后坐着人的目光，双手抱在胸前带着些审视意味左右打量说话的男生：“谁让你打探的消息？”

“同一个地方上艇的只能是填的通讯地址完全一样。”白点石摆摆手，“别误会我没有恶意，本来棨煞学院收的人就不多，很少有这么多人能一起考上棨煞，我就是单纯好奇而已。”

白点石说着又往前两步：“看样子你们应该是江东长氏培养的吧！五大世家倚靠无梦阁圈里人都知道，你们人数这么多还互相认识，在江东也只有长氏能养出这么多淩鸷者了。”

是有点小聪明。

姜竹珑胳膊支在椅背上向外探头，细细看了白点石一眼，面相倒是不差。秉持着出发之前一再强调低调做人低调做事的准则，大家也没有随意插话，几个人也不传音，互相看看就能明白朋友在想些什么，不约而同地选择换个舒服的坐姿开始看热闹。

“你是白家直系？”长颂黎在人走过来的时候就盯着他，见状也起身到弟弟身旁。

“是，我是我这辈的老幺。”白点石也不藏着掖着。如果他们真是长氏的人，他这点身份查一查就能知道，也没遮掩的必要。

长颂黎知道他是谁了。

白家虽然比不上长家，但在江东还算排得上号。这个白点石，应该就是白家那个近几年天赋最好的孩子，为了培养他白家可没少在他身上投钱。

淩鸷者的出现，打破了中上圈层谁有权谁有钱谁就位置高的说法，家族里有没有能修行的、修为的高低是现在掌握话语权至关重要的一环。从而有很多家族在内部甚至从旁支找有天赋的孩子，投入大量资源来培养，为的就是占到主动权。

长家虽然看不上白家，但作为世家直系，孩子教的很不错，该有的教养还是养的非常好。

“我是江东长氏，长颂黎，这是我弟弟。”

“长颂暮。”

白点石细细认了一下名字：“颂……你是长氏直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