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风怜用柔软的发顶去蹭边菱的掌心,似乎意识还不太清醒。
“你要过生日了。”
看她那样子,好像比边菱本人还期待这个生日。
在仪式感和浪漫因子这方面,边风怜才是最像沈棉的人。
可惜她自认亲缘凉薄,又没能正经谈过恋爱,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能施展这份浪漫因子的人。
现在终于有了机会,边风怜当然万分期待。
拍着边风怜的背,让她重新睡着之后,边菱抬头看向窗外。
冰冷的夜色如同缓慢蔓延上岸的海水,预示着将要来临的狂风暴雨。
身边是妹妹尚在安睡。
她的爱人,她的亲缘所系。
她所有的痛苦和欢愉。
边菱又打开手机,看着陶含意发过来的信息:[后天买家来取画,你确定要在清荣吗?]
[确定。]
后天也是唐庭案第二次开庭的日子。
陶含意很快回复:[好,还有一个事。]
[俞初然想要见你。]
第二天早上,清荣的会客室里。
俞初然看着面前泡好的那杯茶,又看向小口喝茶的边菱,开口:
“你知道吗?你和以前的边风怜真的很像。”
不是长相,而是神情。
那种被忧愁浸润的神色,曾经的边风怜也是这样。
边菱放下茶杯,拿起手机写字。
[你说的有关她的事,到底是什么?]
俞初然没有回答她的提问,而是自顾自继续说:
“和她分开之后,我试图潇洒,试图让自己快速抽离。”
“可事实就是,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忘记她,和她那双眼睛。”
她苦涩地笑了笑。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是在你弟弟的婚宴后。”
那时的边菱站在那里,很单薄的样子,身上披着边风怜的外套。
边风怜说出“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的时候,她的余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边菱。
真的不重要吗?
“我们走之后,她哭了。”
不重要的话,边风怜怎么会哭得那么委屈。
边菱的眼睛颤动了几下,感觉心陷下去一块。
俞初然看着她。
“她哭自己恨不了你。”
那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是因为抑制不了对边菱的感情。那些只敢在边菱看不见的地方所流下的眼泪,是苦恼着自己只会爱边菱。
“我后来才发现,我忘不了的,是她为你而忧郁的样子。”
俞初然垂下眼,去摸茶杯的杯沿。
“你命真好,边菱。”
边菱又低头写字,似乎写了好大一段。
然后递给俞初然看。
[说实话,我是不能容忍你的存在的。你拥有过太多她的时间了,我其实嫉妒得要命。
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我爱边风怜的年岁都要长过你的年纪了,她爱我也是同样的。我们相互纠缠的命运,从她拥有那个名字的时候就开始了。我并不是想要证明,我们之间的缘分有多深,而是我想要告诉你,边风怜这辈子只会那样爱我。
她不可能会爱上除我之外的任何一个人。
我非常笃定这一点,以至于我有些时候都很后悔从前做的那些自以为正确的决定。
爱,我一直以为那是很多词语的杂糅。例如欲望,喜欢,纵容什么的。可后来我才发现,爱原来不是很多词语的组合体。
爱……是她就站在那里,你就已经迫切地想要拥有让她幸福的能力。
我有这样的能力。
只要我还活在世界上,我就可以让边风怜幸福。]
这么自负的话,也许边菱这辈子真的是第一次说。
从前她以为边风怜厌恶自己,现在却无比清晰地明白了妹妹对自己的感情。
边菱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你也认真看过她的眼睛,你就会知道我说的是对的。]
俞初然几乎想哭。
她其实从来没有希望过边风怜幸福。
因为边风怜只有在不幸福的时候,才有可能留在自己身边。
她闭了闭眼睛,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边风怜名下的娱乐公司,曾经是边行用来转移资金的空头公司。据我所知,不止这一家公司被她接手,她也知道这些公司的前身。”
“我听说最近警察在查这些事,还是觉得应该让你知道。”
边菱似乎确定了什么,深深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跳进别人给她挖好的坑里面?
她沉默良久,最后告诉俞初然:[继续留着公司的股份会很危险,你把股份卖给我吧。]
其实俞初然作为被转让的人,就算公司被查,也不会受到什么牵连。
可她毕竟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于是答应了边菱。
庭审当天,从柏把车停在清荣门口,下车时嘴里还吹着口哨。
与此同时,边风怜正在去往中级法院的路上。
她看着前排副驾驶的陶含意,问:“我姐呢?”
陶含意无奈道:“你都问了十遍了姑奶奶,上次检查结果不理想,她要去医院复查。”
“你骗鬼呢,复查这么大的事她不告诉我?”
“这事和庭审不是冲突呢么,她不想你担心。”
说话间,边菱发消息过来,还配了张自己穿检查服的照片。
[不用担心我,我好好的。]
边风怜还是很怀疑的样子,可是看陶含意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
她只能回消息过去:[好吧,庭审结束我立刻回来陪你。]
此时的清荣格外安静,边菱退出和边风怜的聊天界面,给从柏发了条:[来后院。]
坐在她脚边的地毯上玩玩具的小男孩抬起头来,看着她:“姐姐,你怎么了?”
边菱蹲下去和他对视,然后架着他的胳肢窝让他站起来。
她把早就写在手机里的字语音播放出来。
[玉玉,现在我们来玩一个游戏。]
[等一会,我用手机问你问题,你都要说‘是’。]
[如果我对你做了这个手势]
边菱做了一个手语里跑的手势给孟玉看。
[你就从后门跑出去,小安姐姐在那里。如果你能全部都做对,那小安姐姐就会带你去见雪清姐姐了。]
听见雪清姐姐,孟玉立刻点头。
自从他住到这里,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姐姐了。
虽然这里的每个姐姐都很好,但在他心里,谁都比不上姐姐。
从柏走到后院的时候,看见边菱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站在那副还盖着黑布的画前。
一看清那孩子的面孔,从柏就笑了。
“我的天使,原来你在这里。”
他迫不及待走过去,那孩子却很怕他的样子,往边菱身后躲了躲。
边菱对他温柔笑笑,然后拿出手机。
AI的女声传出来:
[你的爸爸,叫关子帆,对不对?]
从柏好像有点没反应过来,只是看着边菱。
孟玉怯怯地看了从柏一眼,然后说:“是。”
小孩稚嫩的童声响起,从柏看向边菱,了然道:
“是边风怜告诉你的吧。”
看着边菱很迷茫的表情,他疑惑地“哦”了声。
“那你是自己猜到的?”
从柏此刻的表情实在算不上友善,孟玉因此紧张地抓着边菱的裙子。
“别怕呀,来爸爸这里。”
从柏蹲下来,朝着孟玉张开手。
“你刚刚都说了关子帆是你爸爸。”
“我就是关子帆。”
他说出这话的瞬间,边菱的腿软了一下。幸好她今天穿的是长裙,没让对方看出异样。
边菱又把孟玉往身后带,伸手拉下了画上的黑布。
这副未公开画作的真容终于显现。
池塘里水光粼粼,莲叶舒展——正是边菱一直在画的那一副油画。
不过这次画中空缺的部分已经有了东西:
是一个黑色的人形,上面伫立着各式各样的十字架。
这幅画的名字叫做《莲葬》。
以莲葬人,实际上是祭奠之作。
边菱手机里的AI女声又说话了:[一切做的都很完美,除了一件事:你给戚佳雨穿了我的睡衣。]
边菱一直无法画出死去女孩的原因就是这个,为什么凶手会给她穿上自己的睡衣呢?
后面知道这个死去的女孩是戚佳雨时,她才有了推测。
聋哑人,穿着她的睡衣,死在她家的池塘里。
这一切都太凑巧了。
因为从柏是个疯子,他一旦执着上什么东西,就会不择手段。
他早就把边菱当做自己的妻子,因此不允许别人染指。
设计杀死边风怜,就是一种示威。
他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着能得到。
那么他杀死戚佳雨,并且让她假扮成边菱,又是在向谁示威呢?
当时的边菱,并没有被谁“染指”。
边菱看了眼身后的孟玉。
这孩子长得很像孟雪清,但是唇鼻之间仍然有他父亲的影子。
从孟雪清把孟玉托付给自己的时候,真相的拼图终于集齐了。
孟玉根本就不是孟雪清的弟弟,而是她的儿子。
她在留学期间和从柏相恋,分手后独自生下了一个孩子。
没有人知道这孩子的来历,孟雪清甚至给他安排了自己弟弟的身份,来保护他。
这件事原本天衣无缝,可惜她和边瀛的婚礼让从柏坐不住了。
从柏选择在婚礼之后闹出这样的事,是为了向孟雪清示威。
[你杀死戚佳雨,并且让苏信然把她的尸体抛在唐庭的池塘里,就是为了告诉你孩子的母亲,你不允许别人染指你的东西,对吗?]
从柏笑起来,站起来鼓了鼓掌:“你太聪明了。”
他又看向边菱身后的孟玉,温声诱哄:“宝贝,为什么总是躲在妈妈身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