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菱没有注意,自顾自继续说着:
[你为什么要送我这样的衣服?]
她已经接受了边风怜恨她,唾弃她的感情。
边菱的动作越来越激动。
她穿着白色的阔领上衣,因为动作幅度大,领子已经滑到一侧的肩头,露出她单薄的肩膀。
[我宁愿你恨我或者我们变成陌生人]
她不要边风怜回到妹妹的位置上去,和她维系着痛苦的血缘。
那算什么?
那她那么多年的挣扎算什么?
无声却又充满痛苦嘶哑的时刻,边风怜听见边菱喉咙里溢出的血泣。
只有彼此能看见的鲜红,从姐姐的唇角蔓延到她的脚下,奇迹般融合进她的身体。
那是边菱痛苦的根源。
边风怜有很多想说,张开嘴却又是一句委屈幼稚的控诉:
“那为什么要把镯子还给我?”
声音传进边菱的骨头,送达耳膜的时候,她愣愣地停下了手。
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某件事:
边风怜,看得懂手语。
见边菱没有应答,边风怜伸出手,指了指边菱。
[你说永远珍藏可是为什么还给我了?]
她做手语的速度很快,流畅程度比之边菱也不差,如果没有长久的练习肯定是做不到的。
边菱觉得自己都快不认识面前这个人了。
从来厌弃她聋哑的边风怜。
——却把手语学得那么熟练吗?
逼着她开口说话的边风怜,却在背后偷偷迁就吗?
边风怜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指尖朝上,拇指放在下巴处,然后向前移动:
[为什么?]
做这个手语的时候,她皱着漂亮的眉头,眼尾倏然红了,很委屈的样子。
边菱咬了咬嘴唇,做手语的动作有些颤抖。
[我以为你不想我留着]
[我害怕你更讨厌我]
边风怜转头“呵”了一声,动作熟练地发出质疑:
[让我恨你却不让我讨厌你吗?]
边菱一时间无可辩驳。
是她太自私太贪心,横加无法实现的心愿。
可……
边风怜已经大步走过来,扣住她的两只手。
袖子落下来,露出边风怜腕子上亮闪闪的东西,卡在纹身处——正是那个镯子。
“你要戴着这个镯子去订婚,好吗?”
“咔哒”一声,镯子被重新戴回边菱的手腕上。
烙印着她的名字,还带着她的体温。
边菱的手指曲了曲。
这温度让她的皮肤不由自主地颤栗。
终于有件称心的事情,边风怜的眼睛亮了些。
她把人拉近自己,语气无辜又可怜。
“不然,我会更讨厌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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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之后,边菱往邻居家回了礼。
是边风怜爱吃的一些水果,她嘴刁,吃的精细,价格当然也不菲。
邻居里不乏边风怜的同学,或者是单方面认识她的人。
她这人很独,在学校里没几个说得上话的朋友。
但因为是学霸,经常上学校的光荣榜,加上模样好看,在学校还是很出名的。
搜索了满是英文的水果礼盒的价格之后,开学第二天,全班都知道了边风怜有个富婆姐姐。
据见过边菱的人描述:边风怜的姐姐很漂亮,笑起来特别温柔,身上很香,就是她从来不说话,都是让身边的人代述。
这些话有天还是传进了边风怜耳朵里。
有个女孩借着问题目的间隙,问边风怜:
“你和你姐姐住在一起吗?她为什么不说话呀?”
边风怜用笔敲了敲草稿本上的解题思路,言简意赅:“她是哑巴。”
那女孩立刻也成了哑巴,小脸通红,张着嘴半天,挤出来一句:“对不起……”
“没事,她和人交流不太用手语,看不出来。”
那个时候的边风怜自带一股子冷淡的气质,说话也是惜字如金,简而言之就是爱装。但是说到边菱,她的语气居然罕见的温和了点。
那女孩的胆子立刻大了起来。
“那你也会手语吗?”
边风怜垂眸半晌,才像袒露秘密般轻声道:
“……会。”
也是这天,边风怜得知了关于边菱“温柔漂亮”和“很香”的传言。
而在她的脑海当中,关于长生路的记忆,也正是在那天变得深刻起来的。
晚上回家,她无意提起边菱的香水味道闻着不舒服。
边菱很奇怪,因为自己喷得不浓,以前也一直用,怎么突然就闻着不舒服了。
但边风怜说的话她一向都信服,于是就决定不再喷香水了。
一星期后,边菱房间的梳妆台上出现了一瓶方形香水,茉莉味,偏甜。
边菱不明所以,第二天却在边风怜身上闻到了同样的味道。
……
她又继续喷香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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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的时候,边菱和边风怜是一起出现的。
沈言正不在楼下,这个点估计是在楼上哄妻子吃饭。
从柏坐在沈棉边上,说话间还用手扶了扶眼镜。
他穿得极其正经,红色衬衫的扣子扣到最上面,黑色带银线的领带。袖子倒是挽着,估计是方便他给沈棉布菜献殷勤。
边菱披了件毛茸茸的白色外套,脸色仍然不佳。边风怜跟在身后,个子比边菱高出一些,灯光照过她肩膀打下来的影子却几乎把边菱整个人都罩住了。
“妈。”边风怜简短地和沈棉打招呼。
不等沈棉招呼她们过去,边菱已经径直走到了两个人对面的位置。
边风怜自然是跟着,还帮边菱拉开椅子。
从柏看着坐下的两人,眼底划过一丝意外。
不过他没表现出任何异样,笑容温柔:“我哥调任回a市了,他想过几天来沈宅拜访。”
从家的大小事情都是长子从嘉树来决定,父母不太管事,也就去年和边菱见过一面。
“你哥哥有心了。”沈棉应道。
她对从柏这个女婿很满意,因为对方在德国和她见面的时候,曾经承诺过在婚后不会干涉边菱的任何事情,并且还有婚前协议做保障。
从家这样的家族,能够给予边菱尊重和最大限度的自由。
“应该的。”从柏转了转手腕,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我想订婚后就带菱菱去德国,她不是要去上学,提前适应一下。”
边风怜闻言,转头看了边菱一眼。
怎么又是她不知道的事?
从柏施施然道:“怎么?小姨子不知道吗?”
沈棉愣了愣。
“她去哪里上学?”
“柏林吧,她肯定想离您近一点。”从柏看向边菱。
“对吧,菱菱?”
边风怜一听他喊菱菱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总觉得这男的不怀好意。
边菱点点头,做手语:
[还在等通知。]
这饭桌上其实只有边风怜能完全看懂。
好在沈宅一直都雇有会手语的佣人,替边菱翻译。
沈棉颇有些担忧地看向边菱,又看看边风怜。
当年她本打算把边菱带去德国,可是这孩子说什么也不走,加上她身体的原因,在德国得不到那么好的照顾。
当初这孩子不离开,正是为了边风怜。
可现在边菱要去德国读书的事,边风怜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的确是太久没有关心过这两个孩子了。
“那样也好,早点去妈妈那里住几天。”
沈棉最终也只是点头道。
很快沈言正下楼来,让沈棉吃好了就上去陪母亲。
边菱站起来,跟着沈棉上楼了。
这下餐厅里只剩下边风怜和从柏两个人。
“我看菱菱很在意你的样子,怎么这么重要的事都没告诉你?”
从柏语气不急不缓。
边风怜靠上靠背,努力控制住想翻白眼的冲动。
关你屁事。
“看来从公子已经吃饱了,那就送客吧。”
佣人闻言把大门打开了。
从柏还挂着笑,似乎并不在意边风怜的这点冒犯。单看这点,他和边菱的确是一丘之貉,结婚了俩人估计能在家里面演木偶戏。
看谁的假面先裂开。
“我正好还有事,就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