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陵、平原、草原、沙地、沙漠、雨林。
谁又能想到在沙漠之地的南方,会有这样一方天地,天空宛若破洞一般,雨水总是倾盆而下,密林中植被繁密,一行人从山林中只能是步行。
几人脱去原本厚重的衣服,改为树皮蓑衣,伍瑭穿着总好像短了一些,但芙芙穿着却总是滑落,那天也不知伍瑭在何处寻来的蟒蛇蜕皮,芙芙贴身穿着,这也才舒服不少。
没有地图,只凭木易家的几个人带路,伍瑭总觉路线偏差,虽然知道木易葛是打算寻找到自己家族的部落,但只有目的地却没有路线的的进程或许只能越走越乱。
“就算没有地图,也应该要辨别好方向再走吧!虽然这林中食物与水源不缺,但行差踏错跌落进什么腐烂的坑洞里就不好了。”
伍瑭如此提醒道,一行人也才止住步伐,芙芙掐算了半天,也还是不能感知方向。
其中一个望望四周,挠挠头,也是有些没有头绪,“不瞒你们说,我们也是实在呆不下去了,才去的佘国,木易家树敌太多,被另外几个部落联合围攻,大家都逃散了,但你们放心,掉进什么洞里还是不可能的。”
木易葛却拾起一片藤甲,“离开太多年,我也辨不清方向,但雨水没有将人生活的痕迹彻底抹除,所以我们现在去的是其中一个部落的领地。”
众人看向藤甲,知道木易葛大概思路,便也稍安下心来,却突然听见有一群飞鸟被惊起的声音。
芙芙对这声音很是熟悉,没等木易葛说话,便先开口:“有人!而且应该是在狩猎,毕竟这些树比起青松山山上的高了可不止两倍,行人是惊动不了他们的。”
然而却已经晚了,只听见一声刺耳的骨笛声刺破林幕,众人抬头,只见前面树梢上有一人端坐。
“有外来者…”
木易葛连忙将其射杀,伍瑭看向身后,又看向前方,连忙做下决定,“不退反进!往刚刚飞鸟惊起的地方跑!”
伍瑭牵好芙芙,芙芙拽好希之的蓑衣快速向惊鸟处跑去,木易葛紧随其后,却见有几人没有跟随往反方向跑去。
直到众人将自己埋进枯枝里,却依旧胆战心惊。
一刻钟后周围毫无动静,木易葛才最先探出头去,“还有六个人去引开追兵了,我得回去找他们,你们在此处藏好!”
“我们也去!”芙芙却也探出头来。
伍瑭点点头,小声应是:“前后夹击,险境求生,可行。”
然而事实却没有想象钟那样美好,一刻钟的时间,那伙人早已追上了引路的六人,前后夹击却也还是险境。
“死了五个,伤了一个。”
听着那哽咽的声音,众人不由得失落起来,木易葛却来不及伤心,只一句:“先活下去!”
大家便又各自藏身在了山林之中,代替他们哭泣的也只有天空,为什么密林之中雨水好像总是不见停下?是因为就算雨水停下,被雨水浸湿的树和人也还来不及见到阳光,便又开始了一场大雨。
“注意隐蔽,前面有人。”
枯枝之中传来简短的讯息,众人一时将头埋得更低,隐藏在雨幕之中。
小女孩得哭声逐渐盖过雨声,只见两个身穿藤甲之人,一个紧锁着女孩得脖颈,另一个正抽打着死死抱住自己的中年女人。
她死死抱住不撒手的双臂已被藤甲反伤,伤口又被雨水泡的发白,背上被藤条抽打而渗出的血迹,也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她呜咽着说不出话,却一直在尝试发声。
小女孩拼命挣扎,那人却抓握的更紧。
“不识抬举!她已经七岁了,声音会招来林鬼的,割去声带,学会手语才能更好的坐上这公主的位置,难道不是吗?”
眼见抓住小女孩那人已掏出了匕首,那妇人也终于松手,用尽全身力气扑向女孩。
然而却被自己刚刚拽住那人狠狠踹进腐烂的树叶之中,冰冷的话语更是刺骨般扎进她的心底。
“雨素!你以为我不杀你,是不敢杀你吗?我这不是怕你死的早了,公主血流而尽吗?”
说完那人转头正要看向小女孩的方向,伍瑭朝芙芙点点头,爪刀也便在此刻向那人刺去,另一人正想说些什么,面上已被绿色粘稠状的腐汁覆满。
希之按伍瑭的吩咐早已绕后,此时正咧嘴笑着看向持鞭之人,因此芙芙的爪刀没有刺穿那人的心脏,但密林之中伍瑭取下木易葛的弓弩,一支暗箭破雨而来,直直刺穿了他的咽喉。
伍瑭将那妇人从枯枝腐叶中扶起,芙芙则将那小女孩扶起,她抽泣着蜷缩进芙芙怀里,死死拽着芙芙的蓑衣。
“快走!我们很快便会暴露的。”木易葛出声提醒,取下那人咽喉处的短箭,这才见众人反应过来。
芙芙紧紧抱着女孩,看向木易葛时不免有些心虚,因为刚刚是自己擅自提议要救下这女孩的,若是因为这个举动暴露了一行人的踪迹,那么将会是一个部落的报复。
众人脚步不停,木易葛在最前方带路,转头间芙芙与伍瑭对视一眼,伍瑭知道芙芙不会眼睁睁看着女孩遭受如此惨绝人寰的割祭,芙芙也相信伍瑭能有办法救下她。
围坐在山洞之中,希之皱眉为雨素诊治,伍瑭在一旁生火却怎么点也点不着,芙芙将野果递给怀里的女孩,她却还依旧瑟缩着。
叹气间,木易葛被几人围住。
“王子殿下,虽说佘国有蛊虫、迷雾、毒泉,十分危险,可我们去佘国这一路上也只渴死了一个、毒死了一个,但这次回程我们反而死伤了六人,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还要重新回去。”
见其中一人开始倒吐心声,另外几人便也应和道:“对啊!若我们穿过佘国,听闻还有大翰一处,人们安居乐业,为什么还要重新回部落?”
芙芙隔得不算远,正打算出声帮忙言说,佘国与大翰又哪如他们想象中的那般平和美好,却见木易葛是另外一番见解。
“从我记事起,我便一直在逃,我看不惯父亲侵占其他部落的残暴却无能为力,于是我逃开!我母亲被他亲手杀害我无力报仇,所以我逃离。”
“在佘国我隐藏身份,得知所谓的赐福其实是蛊虫的控制时,我逃走。”
“在大翰我将王子之位拱手让给木易霖,任凭他做下那么多错事,连心爱之人都殒命之际,我还是想逃,我想选择去死。”
“可逃的了一时,又哪能逃的过一世?你们走吧!就算是我独自一人,就算拼是尽了所有的力气手段,就算是殒命又能如何?我不想再逃了!”
木易葛说到这,几人虽没有再说话,但却也还只是有所动摇,并没有下定决心。
芙芙向几人靠近,总觉该说的还是要说,“没有亲历过所以你们对佘国和大翰有幻想,那么我告诉你们,佘国的月牙泉其实是所有族人的埋骨之地,沙漠之中资源有限,地下暗河的水源又常常干涸,年老的人自愿放弃生的希望,只愿孩子们能健康成长。”
“佘国的大祭司接纳了四处的流民,却被其中一些人反复背叛,所以用蛊虫控制人心,但她要付出的代价更大,你们敢相信那天看到的她其实还没有到而立之年吗?”
此话一出,洞中的众人都呆愣在原地,芙芙却没有停止。
“再说大翰,阴谋、诡计、权势、利益交织,表明看似美好,却在踏入的那一刻便被暗中狩猎的虎狼狠狠盯住,若不会些算计,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也不过是它们唾手可得的美味猎物罢了!”
“难道你们忘了,若不是你们王子殿下的筹谋一行人早就死在佘国了吗?”
“再说回蒙国,我怀中的稚子,晕死过去的妇人,我一个旁人看到都不忍心,你们却能熟视无睹,可见此等惨状的发生不是一件两件,大家都活得如此不容易,却无人想着改变与反抗,那么下一个被割去喉咙的又会是谁呢?”
伍瑭的火终于点燃,众人心中也好似都燃起了火苗,任凭雨再大也无法浇灭。
希之瘫坐在雨素面前没有摇头,芙芙知道这是他已经尽力的表现。
萤火虫的微光在雨林深处明明灭灭,芙芙抱着女孩半坐在雨素面前,七岁女孩的脖颈上还留着部落兵的指痕,那是准备割声带时留下的淤青。
雨素强撑坐起,喉咙发出细碎的呜咽,将女孩环抱在怀中,两人便像两只受伤的兽互相依偎。
雨素抓住女孩的手,在她掌心画起圈圈,这是她们之间流传的暗语,这才见那女孩不再蜷缩,眼泪突然涌出来,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雨素将贴身的骨片塞进她的手中,扯起的嘴角慢慢僵硬,却见那女孩反而胆大起来,“焰礼不怕了!雨素别担心,焰礼不怕了!”
绞杀榕的藤蔓在夜风中沙沙作响,焰礼将雨素在干枯的树叶堆上放正,跪坐在她身前便开始喃喃吟唱些什么,一刻钟后,焰礼将手中的骨片递给芙芙。
芙芙伸出手却又收回,“我不能要,这是她留给你的。”
却见焰礼擦干了眼泪,取了一小撮火堆,将火光透过骨片映照在石壁之上。
“这是我阿姐的骨头,是雨素留给我用来逃生的地图,但是!我也不想逃了!我将它交给你们,因为你们刚刚在说,有些事若是无人想着去改变与反抗,那下一个被割喉的便是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