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回溯到温稚颜与赵妙音落水那天。
皇上听闻自己最疼爱的外甥女落水,当晚便派出大量人手全力搜救,搜救的重点自然偏向赵妙音那边,很快就将人救了上来。
另一边的温稚颜就没这么好运了,若非晏行周顺利找到她,恐怕就要冻死在冰冷的湖里。
岂料赵妙音醒来后反咬一口是温稚颜将她推下去的,哭的那叫一个我见犹怜。再加上其余几个官家小姐一同为她做伪证,颠倒黑白,硬是将此事转换成了温稚颜的过错。
皇上龙颜大怒,下令严惩此事,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未来得及问责,就出现了令人更头疼的问题。
苏侍郎家的二小姐与三皇子私通一事暴露于人前,苏扶春珠胎暗结,已有一月身孕。
三皇子妃孟氏于人前大闹,扬言要向皇上讨一个放妻书。
纵然晏怀安行事荒唐,但毕竟是皇子,皇上又岂会容许一介女子凌驾于皇权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紧接着又闹出了去岁太后寿宴上三皇子设计给孟氏下药一事,这下整个孟家都坐不住了,原以为那日的事只是个意外,没想到是晏怀安亲手促成。
孟氏性子刚烈,像吞了苍蝇一般恶心,上了皇室玉牒的宗妇又哪里能轻易和离,当晚带着一群粗使婆子强行给苏扶春灌了落胎药。
皇上自知三皇子胡闹在先,和稀泥般给了孟将军一个台阶,没有计较孟氏谋害未来皇孙,顺道赐婚于苏扶春给三皇子做侧妃,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温稚颜不免有些唏嘘,想当初她跟晏行周撞破二人偷情,并没想到后面还能引起这么大的风浪。
“雪雪,那我是不是继续昏迷比较好?”温稚颜摸了摸自己脆弱的脖子,有些后怕:“待会皇上不会要来传召我了吧?”
书未写完,她还不太想死。
邱晴雪捏捏她的脸:“这个你放心,世子已经替你摆平了。”
至于怎么摆平的,她们谁也不清楚,反正再也没有人来找过温稚颜麻烦。
赵妙音腿被石头割伤,已经被送回了公主府医治,对外只称是意外。
至于欺凌小丫鬟的事也并未传开,一来有损皇家颜面,二来此事牵扯贵女众多,各家为了保护自家女眷的名声,心照不宣地将此事压了下来。
小丫鬟的手虽只有些皮外伤,双目却再也不能视物,几乎很难治好。皇后派人放了她的身契,并给了她家中一大笔银子以此封口。
温稚颜清楚这已经是此事最好的结果,心中却隐忧不安。温容时自觉担任起了暗中护送小丫鬟的任务,偷偷跟着护送队伍溜出去离开了皇家围场。
经过了几场秋雨的洗礼,地面还有些湿润,林间散发着泥土的芬芳。
围猎活动正式拉开序幕,每年拔得头筹者都会得到一笔丰厚的赏赐。
晏行周一向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牵着自己的红鬃马在河边饮水。
晏启明一身绛紫武袍,纵马来到他身前,笑道:“怎么不去参加围猎?”
“没兴趣。”
“好多年不曾比试了,今日可有兴趣来一场?”
晏行周身着黑色骑装,更衬他面容俊朗,见晏启明似乎有话要跟他说,挑起眉头:“走吧。”
两人没有跟着大部队去山林里,策马来到了一处平地。此处视野开阔,倒是很适合学骑马。
不知怎么,晏行周又想起了少女嘟着嘴别扭不肯上马的样子。
他晃去了古怪的心思。
怎么会突然想起温稚颜?
晏启明豪饮了一大口水,擦了擦嘴角的水渍:“不过,既然是比试,那一定就有输赢,你若输了孤,孤可要像你讨一件东西。”
晏行周闻言轻笑:“殿下这是说笑了,有什么是你得不到的?”
晏启明目光深邃,不放过他一丝表情,道:“我要向你要一个人。”
“不行。”晏行周盯着他,沉声道:“她是人,又不是物件。”
“你怎知我说的是谁?”晏启明步步紧逼:“还是说,你喜欢她?”
“我不会拿她做筹码,是男人就直接打。”晏行周冷哼一声,长剑出鞘,与迎面刺过来的剑刃相撞,擦出了火花。
晏启明稳住心神,迅速反击,调整好姿势刺过去,岂料被晏行周轻松避开,随即反手耍了个剑花,刺破了晏启明的玉带。
晏行周收了剑,勾起一个浅笑:“区区两招罢了,殿下输了。”
“你......”晏启明捂着外袍,鲜少有如此狼狈之时,向来温和的脸上透出了一丝裂痕:“晏行周,你还不承认你喜欢她吗?”
晏行周神色平静:“你说是就是吧,男子汉愿赌服输,今后离她远一点。”
“你不是说不会拿她做筹码?”晏启明觉得他有些无赖,难得露出了一丝少年气:“既如此,我们合该公平竞争才是。”
“晏启明,你理应问她是否愿意。”晏行周转身牵过马,抬腿就要离开。
真烦。
“她不愿意。”
晏行周脚步一顿。
晏启明匆匆系上了外袍,摇头苦笑:“她是个感情方面很迟钝的人,那日灯会,我真心剖白了许久,她一丝害羞的表现都没有。”
晏行周语气直白:“是吗?那看来她眼光还算正常。”
这张嘴还是别开口了。
晏启明顾及着君子风范,忍着想把他揍一顿的冲动。“我们青梅竹马认识了十几年,我喜欢她。”
“所以呢?”晏行周面无表情问道。
晏启明负手而立,对着远方的山脉长叹一口气:“我知晓你们二人有婚约,所以想问问你。”
“你会娶她吗?”
“婚约是母妃在世时定下的。”晏行周这话说的模棱两可,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叫人难以捉摸,看不透他的态度。
“她只是暂时不开窍而已,你若不喜欢她,我就还有希望。”
“晏启明,你好无聊。”晏行周觉得他似乎很在意自己是不是喜欢温稚颜这件事。喜欢与否跟他有何关系,难道温稚颜不喜欢他就能看上晏启明了吗?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信心,他不想再跟他多浪费口舌,道:“快下雨了,我就先走了。”
晏启明抬眼看了看碧蓝的天空,再回头,少年已经不见踪影。
另一边的晏行周翻身上马,觉得自己心情莫名的差。
比前些天下雨还要差。
他心情差,做事也不讲逻辑,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温稚颜营帐外,站在门口犹豫不决。
几日未见,也不知她吃了那个药有没有好一些。
温稚颜正在跟邱晴雪翻花绳,脸上贴满了纸条,见门口有个人影晃来晃去,慌忙擦了擦脸,踩着绣鞋探出头去:“世子怎么来了?”
面色红润,还有力气玩,看来已经好了。
晏行周盯着她俏丽的小脸,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但既然来都来了,总要为自己的行为找个借口,想了半天终于想出来一句:“去骑马。”
温稚颜抬头看了看天,晴空万里,倒是个好天气,但她不能把邱晴雪一个人丢在这,一定是因为自己之前总乱跑,她这几天才总一个人晚上偷偷跑出去的。
她觉得不能为了骑马抛弃朋友,戳戳手指问道:“现在吗?”
“嗯。”
“可我还有事。”
“随你。”
“那我们下次再......”
邱晴雪闻言跑了出来,将温稚颜往晏行周身边轻轻推了推,眨眨眼:“无妨,你去吧。”
“我......”
晏行周余光瞟了一眼,见她还在纠结,一把拉过了她的手腕:“走吧。”
秋高气爽,和煦的阳光打在身上十分舒服。
温稚颜坐在马背上,思绪渐渐飘远,如果当初没有晏行周驯服那匹疯马,自己恐怕也不能这样安然无恙地坐在这。
虽然这人脾气总是怪怪的,但她不得不承认,晏行周救了她许多次,也帮了她许多次。
晏行周牵着红鬃马走了一圈先让她熟悉一下,随后翻身上马,修长的手指拉过缰绳,长臂一揽将她圈进怀里。
温稚颜猛然撞进他怀里吓了一跳,下意识抓紧了他的手臂,熟悉的木质清香扑面而来。
这样的距离未免有些近,她能明显感受到身后之人紧实的胸膛和扑通的心跳,略不自在地动了下身子。
“别乱动,掉下去我可不管。”
温稚颜不敢动了。
晏行周身形有些僵硬,他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也没什么耐心,既然阴差阳错答应了温稚颜教她骑马,总不能言而无信。
这与她是谁无关,只是为了遵守约定罢了。
这样想着,僵直的身体不自觉放轻松了些。
温稚颜察觉到晏行周身体往后挪了挪,一下子更害怕了,声音有些发颤:“晏行周,你能不能别离的那么远。”
“离我近一点。”
虽然他的速度不算快,但也怪吓人的。
扑面而来的香气擦过他的脸颊。
他不喜欢任何香气,如今闻着却莫名的心安。
晏行周抿唇不语。
这种情况下也不忘大胆撩拨。也就只有晏启明那个傻子会觉得她感情迟钝,现在不止眼睛粘在他身上,身体也恨不得贴在他身上......
腹诽了几句,还是冷着脸朝着那处温软靠近了一些。
山林的微风真的很奇妙,空气中弥漫着青草香,吹得人神怿气愉。
温稚颜渐渐适应了驰骋的感觉,不再如一开始那么害怕,手心微微张开,拢着迎面而来的风。
“其实,他们都说你脾气不好,我从前也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你还真是个大好人。”
“......温稚颜,不会夸人可以不夸的。”
温稚颜没有理会他的口是心非,明明被夸会很开心,却总是嘴硬,她歪着头问道:“世子,我们现在是朋友吗?”
少女声音轻飘飘的,晏行周知道她是在找机会跟他多说两句话,便也不忍心戳穿。
看在他们二人有婚约的份上,他决定暂时不扼杀她的春心,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嗯”。
他觉得自己现在变得很大度。
跑了好几圈,晏行周勒紧缰绳停下,动作利落地下马,朝她伸出了手。
温稚颜看到了不远处的邱晴雪,她身边那个人貌似就是上次在马场遇到的那个卫公子。
他们二人是何时认识的?邱晴雪怎么看起来有些生气。
她满心疑惑,下意识地想要下马,却忘了此时身下骑着的并非那个小马驹,她的脚离马镫还有些距离,一踩空,就这么摔了下去。
好在她反应快,伸手揽住了晏行周的脖子,湿漉漉的瞳仁猝不及防闯进一双幽深的双眸。
从远处看,很像是她主动扑上去的。
而实际上,也确实是她主动扑上去的......
温稚颜双手抵住他的肩膀,心虚地往外推了推:“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