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姜长发凌乱扎在耳后,米色围巾将纤细脖颈包裹,棉服长至腿弯,显得身材过分娇小。
她捂头退后,面色痛苦。
荀周眼眸黑而透亮,神色怔怔,上前半步,手抬起、落下……止步。
薄唇轻抿,“抱歉。”
蔺姜忙摇头。
“没事没事。”
疼意散去很多,她放下手,抬头弯眸,略显强颜欢笑将饭盒递给他。
“对了,这是许大哥准备送给你的饺子,他临时有事托我送给你。”
荀周没反应,眼睛定定落在她脸上。
蔺姜杏眼茫然。
荀周和她对视,慢慢抬手。
伸出一根手指触碰自己右额角位置,停顿两秒,示意说:“红了。”
蔺姜:“……啊?”
她下意识摸到相应位置,顿觉无边酸爽。
“嘶——”
荀周接过她手里的饭盒。
“你先进来。”
男声清越低哑,语速不急不缓,介于深沉与少年音之间,魅力独特。
蔺姜愣了下,空出的手左右摇摆,“不用了,我送完就回——哎?”
荀周没听她说完,率先转身进屋。
蔺姜忽然注意到他不同寻常的着装。
白天温度不足5℃,傍晚面临大降温的情况下,这人只穿单薄长袖长裤。
她站在原地,脑中不由自主铺设画面。
星光熠熠闪光灯下,男人步伐迈动平缓,肩宽窄腰,每一步慵懒随意,脚下普通地砖化作看不到尽头的红毯。
两侧摄像机无数,粉丝狂热呼喊。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为他停留。
如果,
她是说如果,
当初她选择和室友同样的道路,成为一名职业漫画家。
在无数寻求灵感的过程中,某天,某个平淡如水的无聊生活中,荀周和此刻一样,从天而降至她的荒野。
那么在她的作品中,一定也会出现这样一个天才少年。
清冷与漠然共存,
他的一生必然光环永存,被所有人喜欢,被世界所爱。
可惜现实生活中,她并没有连贯整部剧情的能力。
而对方,也是另一个领域中,不愿暴露于人前的低调童话家。
—
蔺姜舔舔干涩的唇,左右打量须臾,咬牙踏进玄关。
她小心翼翼拉上门把手关门,特地留了点缝隙。
还未转身,身后传来踢踏脚步声,她听到荀周说,“不用换鞋。”
“哦好。”
蔺姜站在客厅,礼貌没有多看,拿出手机假装发消息。
点亮屏幕,一个界面与另一个界面来回切换。
脖颈传来不知名凉意,她忍不住瑟缩了下。
室温有点低。
她迅速小跑至玄关处,将门之前留的缝隙压实。
大概心理因素影响,没一会儿,她感觉屋内温度慢慢升高。
荀周很快拿药箱回来,
药箱很大,荀周单手拎着把它放在地上,
里面应急药品种类丰富,该有的全都应有尽有。
阵仗十足,蔺姜站在旁边,见状手指默默触上额角。
荀周从里面找出一支药膏,起身递给她。
蔺姜接过。
“这个给你。”
他不知从哪儿拿出一面圆镜。
蔺姜颇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不用麻烦,它已经没那么疼了。”
镜子外壳颜色单调简约,灰调雾霾蓝,没有多余图案设计。
镜面干净无尘,仿佛刚从包装袋中拆封般崭新。
荀周见她盯着镜子出神,整理药箱的动作不着痕迹顿了顿,“镜子别人送的,平常不怎么用。”
“挺实用的。”
蔺姜拧开药膏,举高镜子准备涂药,拨开两边头发,额头果然红了小片。
她拿镜子的角度稍稍偏移,画面转换,出现荀周半蹲整理东西的身影。
男生白衣黑裤,皮肤是常年不见日月的苍白。
他头发蓬松柔软,刘海随意搭在眉眼,鼻梁高而秀气,侧脸清隽。
想起刚刚他的举动。
蔺姜心底对他的印象悄悄改观。
看上去高冷漠然,好像,性格也没有大家说的那么夸张。
她抹药的手停住,迅速背过身,挤出点药膏,凌乱涂在红晕周围,重新拧紧。
转身,学着他的动作半蹲在他面前,把药膏放进药箱。
“你快去吃饭吧,待会儿饺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荀周撩起眼睫,漆黑瞳孔中倒映出她的眸子,表情没有多余变化。
“我们还没聊。”
蔺姜:“……”
她明白过来,“工作的事总不能耽误你吃饭。”
“我不耽误。”
他声音很轻。
蔺姜:“……”
“你没感觉——”
她指了指窗外,意有所指道,“天色不早了吗?”
荀周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窗外。
落日早已迟暮归山,天空残余的白被黑夜一寸寸吞噬,片片云彩披盖墨衣,半弯月牙隐隐约约挂在天边。
他收回目光,手腕微抬,露出腕表。
“六点半。”
蔺姜浅笑的表情凝滞。
她要收回那句话。
-
头顶白炽灯明亮,房间布局和蔺姜房子差不多,风格截然相反。
四周装饰简约利落,整体呈现黑白灰冷色调,物品不多,摆放整齐干净。
空旷冷淡,和刚装修好的新房没有丝毫差别。
餐桌上,蔺姜和荀周面对面相坐。
对面男生低头沉默寡言,安安静静用餐,没有丝毫找她谈话的意思。
她手里捏着筷子,面前摆放一碟热气腾腾、白白胖胖的饺子。
荀周面前同样,两人中间小锅中,新鲜出炉的海带豆腐汤色泽鲜美、香气浓郁,表面浮起浅浅一层葱花枸杞。
蔺姜头脑疯狂旋转,
怎么就,怎么就答应他一起吃饭了?
尤其刚刚荀周进厨房前,蔺姜不好意思干站着想上前帮忙,对方沉默赶她出来,最后面无表情端出一锅汤时她的局促不安。
对方没有主动开口,蔺姜也不知道提起什么话题,索性准备好好享用这顿饭。
她努力不发出声音。
顺利用筷子夹住饺子送到嘴边,唇即将触碰的刹那,
“啪嗒——”
饺子跌落盘中,灵活翻了个身。
沉寂的氛围被打破。
蔺姜惊疑抬眸。
荀周起身,他轻卷袖口,手腕线条完美,抬手间骨节分明修长,他拿起空碗勺子,开始盛汤。
碗勺碰撞下,房间不再一片死寂。
见他没在意自己,蔺姜放松呼气,她重新夹住那枚饺子。
即将送入口中。
“蔺姜——”
男声清越好听。
蔺姜拿筷子的手陡然一惊,
圆滚滚的饺子脱离束缚,蹦入盘中。
蔺姜眨了眨眼睛。
她放下筷子,仰头礼貌微笑,“怎么了?”
荀周愣了下,他手端着碗鲜香味俱全的汤,略显迟疑,“你要尝尝吗?”
蔺姜笑容停滞:“啊,好。”
她接过,拿起勺子轻抿小口,须臾,她眼睛微亮。
她指着汤,眼眸弯似月牙,“荀周,你的手艺很好啊。”
荀周无声低头,他没应声,只默默给自己也接了碗汤放在面前。
蔺姜见状接着指了指盘子里的水饺。
“这个也好吃。”
荀周视线落下,低声喃喃,“配方是我告诉她的。”
蔺姜对夸赞厨艺从不吝啬,没探究他话中隐藏的深层含义,低头边吃边含糊附和,“你也厉害。”
荀周沉默。
一开始的尴尬氛围完全消失殆尽。
蔺姜想着,抬头问,“你之前有想过,需要什么风格的书封吗?”
荀周:“嗯。”
两人就工作大致聊了一会儿。
大部分时间是蔺姜问,荀周答。
荀周的话很简洁,每句没有多余废话,每个字都在点子上。
两人一问一答,不知不觉吃完一顿饭。
中间说起题外话,蔺姜好心提醒道,“你家门铃好像坏了。”
荀周微顿。
他摸出不断震动的手机,当着蔺姜的面,将它无情关机。
“我关了。”
他把手机丢到一旁,眉眼微漠,“很吵。”
许成褚每次过来会一直按门铃,铃声旋律难听闹腾,耳机也挡不住。
关了最安静。
蔺姜:“……”
她有种错觉,几次相处下来发现,男生正事上话少但十分靠谱。
除去这些,他有时候突如其来的话和举动,莫名让人不知怎么反应。
蔺姜观察他的神情,斟酌回答,“你放心,除非工作必须,我平常不会贸然打扰你的。”
荀周拿勺子的手蓦然顿住。
吃完饭,蔺姜没打算多待,尤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今天自己穿了一件土到爆的衣服,满头乱糟糟的头发……
她居然就以这么个形象和甲方吃了个饭?
虽说和这个甲方相处还算自在,可是现在才想起来,也是莫名的心大。
和荀周简单告别,她裹好围巾准备出门。
手刚触上门把手,身后传来动静。
蔺姜回头。
荀周臂弯挂着件黑色外套,他跟在她身后弯腰换鞋。
蔺姜迟疑抬手,“你要出门?”
荀周颔首,没第一时间回她,他站直身体径直越过她打开门。
某一刻,两人身形交错,蔺姜鼻息间涌入清香好闻的气息,很淡很冷,仿若山中覆盖层层叠叠白雪的青松。
“送你。”
迟来的回答轻而平缓,如同一颗石子撩过粼粼水面。
蔺姜先是呆愣,而后直接摆手。
“我住的地方很近——”
荀周没动,也没说话,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她。
他的眸色很深,瞳孔是十分清透的琥珀色,带着让人不忍拒绝的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