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利昧惬意地长舒口气,忽而又略带惆怅地说:“不知道我哥哥他们到哪儿了,早该来找我的呀!莫非还在坝上卖苦力?”
费玉好笑道:“这就哥哥了?敢在白公子面前这么叫吗?”
“他?也就是仗着受宠才这么霸道,凭什么只能他左一个哥哥,右一个哥哥地叫,别人一个字也不许?哼!我偏要叫!”
伴着这句宣言,她举着汤勺走到旁边被五花大绑跪着的人跟前,重重踢了一脚。
她这一脚用劲很寸,踢在那人两胁之间,对方疼得用跪姿弹跳了几下,倒地打滚,却因嘴里塞了抹布喊不出声来。
她蹲下用勺敲了那人眼皮两下:“说吧,你藏的的财宝在哪?说出来了就痛快送你上路,不说的话……先用小勺把你剜一剜,再放个三五天的,让你自然升天宫。快点,我没耐心,数到三没选就按第二种算。”
地上的人不停挣动,拼命摆头,唔唔有声。
秀才:“……” 嘴都塞严了,你让他说什么?
施利昧:“指给我也行。”
秀才:“捆小猪一样,怎么指给你?”
“闭嘴!忘了你那八十两了吗?是谁求我来给他出头的?” 到了事上还帮对头说话?
地上的人向一个方向拼命拱动,蛆虫般的行进。
施姑娘几步跨过去,揭开墙上花花绿绿的年画一看,后面有一个龛洞。
撬开浅洞里的封泥,里面有更大的空间,火折子一照,宝光闪烁摞满了金银。
她一摆手,秀才拿着褡裢过去捡银票、金玉之类装了起来。
屋外有人敲门,是信徒又来送菜,秀才把门开了个窄缝挤出去,再把门关好,才对门外的人说:“教主在修炼,他不喊人别去打扰!”
信徒诺诺应是,施利昧掀起信徒捧着的盆盖看了看,嫩黄喷香的炖鸡。她盖上盖子:“你们拿去吃吧,教主修炼时不进食。”
信徒不敢多言,只好撤下。
他们来到教众的院子里,见不少人捧着碗排队。院里几口大锅冒着热气,有人拿勺子搅拌。——这是准备开饭了。
他们凑过去一看,一锅熬得很烂的北瓜汤,另一锅是褐绿色的藤叶兑进了一点薄粥。
菜色面皮的教徒们喜气洋洋地端着碗互相聊侃,和盛饭的灶头师傅互动打趣,他们招呼施、费二人也来同享。
二人依言排上队,却渐渐退后,到了队尾。
施姑娘是最没城府的年纪:“秀才,不然咱们还是把这教主的事捅穿吧,看这帮人蒙在鼓里着实可怜,如果不帮他们醒醒,可能他们到死都这么傻乐呵。”
“姑娘且稍安勿躁,现在还不是揭露真相的时机,若是贸然说出来,你我二人怕是小命不保,得被这帮暴徒活撕成片!” 费玉苦口相劝。
“他们看起来很和气的啊!” 施姑娘不解,她眨了下清澈的大眼睛。
秀才觉得自己的嘴巴很干,但还是耐心解释:“你看这男男女女,都等着去那教主给他们指引的天宫呢!他们付出了所有,只盼享福的那一天。你跑出来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骗局,天宫就是个笑话,你猜他们会恨谁?”
施利昧嘴一努:“屋里那坏人呗!难不成还是咱们?”
“正是你!”秀才手背拍着手心,一脸凝重的看着她:“他们恨的是那个让他们信仰崩塌,血本无归的人,那个人只能是你——这个说真话的恶人!”
施姑娘似乎是懂了,她当即给秀才使个眼色,二人倒退着出了院门。
站在山岗上,四下尽是草木,看不到路径,更不见与他们的失散的三个老铁。
师妹打开首饰盒,里面“潮人”憋了好些日子,冒出来一下子鼓胀成树冠那么大,张牙舞爪,呼啸摇曳。
施利昧给它下达命令:“变高!再高!还要高!”
黑塔还是幼年态,不能无限生长,体积就是这么大。变高意味着变细,等它达到要求的高度,已细成一缕烟了。
“弯!再弯!向后弯!”
黑塔最终在空中定格为S型。
仅一盏茶时间,王幼安便循着S型信号点找了过来,可见他们刚才已非常近。
听完秀才他们讲述后,王幼安说:“所以你们光是抄了点银子就出来了?”
施利昧:“对呀!”
王幼安:“有个词叫除恶务尽,还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
秀才:“送佛送到西!”
王幼安:“然也。二位知道该怎么做吧?”
李祯:“别看我们,我们仨饿得前心贴后背,什么忙也帮不了。”
白赫兰一句话也没说,只幽幽吐了口气,缓缓靠在王幼安肩上,脑袋枕好,美目朝他俩眨了眨,闭上了。
二人无奈重返天悯教。
可才走了三两步,秀才脚步一歪,往前杵倒,在草地上不动了。
……
李祯掐他人中,他忍着疼愣是一声没吭。
李祯:“妹妹,咱走,秀才账要到了手,就不想管别的事了。”
李祯拉着施利昧没让她在秀才身上再补一脚。
再回总坛时,教众已吃过饭分散到各处。李祯去厨房兜了一圈,和放风的施利昧又一起闪进教主的房间。
“找到东西了吗?”
“有一些糙白面。”
“够了。”
施利昧拿出师门绝技,为李祯重塑了一张脸——鼓胀的,与天悯教主有五分相似的脸。
从教主衣柜里找出一套衣服,把身高与教主差不多的他打扮起来。
“再垮一点肩膀。”
“好!” 这就有了七分相似。
“还能再低一点吗?”
李祯又曲起一点膝弯。
“差不多了,含一点胸。”
李祯照做。
末了假教主揪出地上真教主嘴里的抹布,尖刀比住人家脖子聊了几句闲天儿。
他看过宫廷剧和地方戏,懂关内外方言,有很好的模仿天赋,一分长相,三分打扮,再加上惟妙惟肖的语音,已成功把仪表堂堂、英武魁伟的天悯教主取而代之。
事不宜迟,李祯提高了嗓门,吩咐“圣女”施利昧:“传五大护法。”
“吱扭!”
圣女推开房门喊:“教主传五大护法议事!”
“五大护法何在?”
立刻有教众赶来:“禀教主!五大护法带人巡逻去了。”
五大护法每日在午餐前后于领地周围巡逻,如无异状,回来后会去小厨房用饭。
这正好,知根知底的人不在,假教主可以放心露面了。
“圣女”挑起帘子,“教主”施施然走了出来:“今日入定时有天宫天使降临,授我机密……”
说这话时,李祯双手向头顶伸出,做托举迎接之态:“特来向兄弟姐妹转述一二。”
他面向大众,面貌威严。
要说正事儿了,欢欣鼓舞仰望着教主的一众信徒,呼啦一下,全跪伏在地,齐呼:“恭听教主钧旨!”
“天宫天使此次下凡,乃是传召本教主回天宫述职,即刻上天!”
他双手向下压了压,抑制住沸腾的人声:“想...本教主为我教众服务布道已逾数年,也该回去了。把凡间我广大教众的言行功过一一秉呈天宫。都知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此去之后,恐有百年无法再履人间。故召集全教上下,从今日起,教众尽数返家,不宜在圣坛聚集,并转告民间教众日后一心向善,爱护世人,百年后必有福祉降临!”
宣布完毕后,他自顾自回转室内,不多做一句解释。天悯教自此解散,教众谨遵旨意,立刻离开。他们本也无财产,无需收拾什么,扶老携幼下山去了,转眼人已去了大半。
岔子在这时候出现了——巡逻的五大护法回来了,五个人,五个形象模板,典型的打手、狗腿子、奸猾师爷、恶毒悍妇和血腥屠夫。
狗腿子先到教主门口滴溜转了两圈,见锁着门,又踮脚从窗缝里窥探。
打手目光不善地盯着施利昧上下打量——这女孩还是他亲自从村子里抓上来的,但总觉得此刻的她与那时大不相同,什么地方变了?却又一时找不出来。
师爷注意到教众人数变少了,叫住一个人问这是怎么个情况,听到这样回答:
“都下山去了!您老不知道?教主刚吩咐的,他要去天官述职,让大伙儿回家里修行。都从山坡西走了,您从东边回来,自然没遇上。”
师爷一听,脸上色变,小眼仁里精光一闪,丢了个眼色过去,让悍妇和屠夫一左一右堵住施利昧,他去教主房外叫门。
李祯在里面持刀静坐,外面的动静他都听到了,只等施利昧给信号就杀出去。
五大护法是知道教主底细的,压根不信他会“去天宫述职”,说好了一块结伙骗人的,他现在整这么一出,明显是想卷了银子跑路!并且还在支开他们五个的时候做这个事,不就为独吞财宝吗?
屠夫他们把门扇摇得就要脱框时,屋内突然传出一道气定神闲的声音:“门外何事喧哗?打扰本教主清修。”
摇门的顿了顿,屠夫操着一口细腻的甜津津的嗓音说:“是我,阿文。俺们回来了,教主你还好吗?教里出什么事了?俺们想听听圣训。”
这人嗓音与形象南辕北辙,违和感让人倍觉不适,就像天础禅院那粘声粘调的慧颖一样,自带邪气。